这个傍晚,芦叶儿从瓯心屿的西塔下匆匆经过。忽然,江风吹动西塔那四十二个檐角的铜风铃,一阵阵清脆的风铃声送入耳膜,芦叶儿觉得自己要醉了。
但是,芦叶儿没有太多时间沉醉在这风铃声中,她要到“小章逅背”爷爷坐落在西塔下的“一间屋”去,那里,“小章逅背”爷爷要告诉她一些关于“瓯宝图”的故事。
苍翠掩映下,“一间屋”的青瓦粉墙只露出了一个角。陈旧的木门上那个铜门扣已经斑驳了,但是吊在下面的铜圆环却被人摸得油光蹭亮。芦叶儿扣响了那个油亮的铜圆环,想不到汪楠源嘻嘻哈哈地来开门:“哇哦,我比你早到!”
当年下嫁给“小章逅背”的“瓯瓷汪家”徐大管家的千金,如今也已是和丈夫一样的耄耋老人,但是,也许是楠溪的山水滋养了他们,也许是瓯心的孤屿清净了他们,这对耄耋老人身上看不出一点老态。
见芦叶儿来,“逅背奶奶”手脚灵便地拿出了桂花糕,说:“这是用院子里自家的秋桂花做的糖糕,快尝尝!”
在秋桂花糖糕的香甜中,芦叶儿侧脸问:“爷爷,你还记得当年那<瓯宝图>的模样吗?”
“小逅背”爷爷说:“这个还能忘得了吗?厚厚的一本,外面是用绣了梅兰竹菊的缎面包了封皮,里面那蝇头小楷,可不是一般的写字先生能描得下来的!”
爷爷的言语带了许多古瓯语,常年生活在英国的汪楠源听得有点费劲。
但是,不管他听得懂听不懂,芦叶儿问爷爷的问题是一个又一个。终于,有一句话,汪楠源听了一个激灵,爷爷说:“要找这<瓯宝图>的蛛丝马迹,可以考虑一下这白瓯城内那二十八宿井。”
汪楠源睁大了眼睛:“爷爷,什么是二十八宿井?”
“小章逅背”爷爷仰起头,透过木窗的菱格,目光深邃地往南边的白瓯城方向望去:“这二十八宿井就是天上的二十八个星宿映照在地上的星光啊!”
“小章逅背”爷爷讲得没错,白瓯城自古是水乡,河网密布,但是,河水不能饮用。早在晋朝时,郭璞在白瓯城建城的同时就在城区范围内筑造了二十八口井,这就是现在的二十八宿井。
汪楠源还是不解:“爷爷,那为何叫二十八宿井?”
爷爷笑着说:“这可是咱们的建城老祖先和别地老祖先不一样的地方了。”
原来,白瓯城建城的祖先凿这二十八宿井的意图是对应着天上的二十八星宿,并按照天上星宿的相应位子,在城旁选择地形,依山筑造水井。祖宗得神灵明示,说这样筑造的每口井都能倒映着天上的星座,就能讨得水质清明、水源不断而且天长地久的好兆头。
芦叶儿说:“爷爷,你讲得太对了。那藏着36个反刻木活字的二耳贯就是在莲瑞村古戏台前的古井旁找到的。这是不是意味着白瓯城内28宿井中也藏着我们要找的秘密?”
爷爷点了点头。汪楠源说:“可是这28口宿井现在都还在吗?”
一句话让爷爷陷入了沉思。
白瓯城的“二十八宿井”可都是白瓯城的宝贝啊,距今已经有1600多年历史,是白瓯城历史最直接的见证。到现在,白瓯城里许多街巷都以古井来命名。比如“铁井栏巷”、“横井巷”、“甜井巷”等
汪楠源说:“我小时候如果惹妈妈生气,我妈就常说:再不乖,就把你送给铁栏井的仙人去!”
芦叶儿说:“铁栏井的仙人传说很有名的,是传说福建那边修桥,屡造屡塌,后请仙人帮忙,情况紧急,为赶时间,仙人就从铁栏井里抄近路到福建那边帮忙修好了桥。”
汪楠源对爷爷半撒娇地说:“爷爷,小时候那铁栏井的仙人给我留下了好多童年阴影的啊!”芦叶儿斜了他一眼:“切!什么时候了,一个大男人还撒娇!”汪楠源赶紧说:“我不是撒娇,我真的是被我妈那样吓大的。真的,昨天我特意去了那里了。现在那里周边都是高楼大厦,就那么一口古井存在那里,怪怪的!”
汪楠源讲得没有错,沧海桑田,白瓯城里这28口对应着天上28星宿的古井,在1600年的岁月沧桑中,大部分已经烟消云散,那么,如何在这么多口现存或者已经完全消失的古井遗址上,发现蛛丝马迹呢?芦叶儿发了愁。
“小逅背”看着芦叶儿托了腮帮子,一脸愁容,说:“别着急。爷爷今天让你们来,就是让你们看样东西的。”
芦叶儿和汪楠源一听,睁大了眼睛。“小逅背”爷爷笑而不答,“逅背奶奶”已经手中端了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个黄杨木雕的木匣子。爷爷示意了一下,汪楠源迫不及待地打开那个木匣子,芦叶儿和汪楠源异口同声叫了出来:“二耳贯!”
汪楠源拿起这个和莲瑞村古戏楼前古井旁挖出的“二耳贯”一模一样的瓷瓶,翻过瓶身一看,赫然也印刻着“旺世堂”三个字!摇了摇,里面也叮咚作响。揭了瓶盖,翻手倒出,里面也是阴刻的36个活字木雕。
芦叶儿伸手揽过这些无序的一个个独立的活字木雕,柳眉一蹙,一根玉指顶住了自己的下巴,另一只手将这些木活字在桌子上上下左右排来排去,不一会儿,说:“成了!”于是,“小逅背”爷爷家的八仙桌上,也排出了这么8个短句:“白瓯名匠,匠心独运。松台山上,八卦井外。有缘有福,神明指路。中西合璧,荟萃千秋。”
芦叶儿和汪楠源高兴地抱着爷爷和奶奶转个一个大圈。放下两位老人,手拉着手,一起冲出了“一间屋”的老木门,只听得“小逅背”爷爷和奶奶在后面叫着:“慢点儿,小心别摔着……”
正当芦叶儿和汪楠源从西塔下的“一间屋”向瓯心屿码头奔走的时候,有人已经在码头边那棵一千多年的“樟抱榕”下等候他们。这人正是邺终成。
邺终成从没见过这么奇特的古树:这是一颗基部相连的樟榕连体树。原本是大乔木的樟树,主干却匍匐孤屿江堤的堤内地面5米后竟又平伸堤外近10米,那棵榕树的榕根深深地扎进了樟树干基的空洞中。古榕在离根1米高的地方,分生出3个侧枝。这三个侧枝向上再长高10多米,在江面上空形成了一个100多平方米的大大的树冠,犹如一柄特大的翠色华盖。
而树旁立着一个“樟抱榕传说碑”。那石碑上刻着一个忠奸分明的故事:“明末前,礼部尚书顾某晚年退居瓯心屿中川寺,见当地总兵贺某鱼肉百姓,每抑制之,并欲上书朝廷。贺夜遣人杀顾,顾子鉴避匿此树,得免于难。”
昨天晚上,邺终成赴了一场不寻常的约会,此刻,他看着那棵不寻常的“樟抱榕”,心绪非常复杂。而这碑文,让他的心忽然觉得虚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