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我的自白书6:天不怕地不怕的胆小鬼》的读者,或许还记得我一生中唯一的一次游泳。
帮我完成这项“创举”的,就是本文要写的,我的老友WQ。
在游泳这事儿上,WQ可谓居功至伟。若不是他,这一世的我,就是个连游泳都不会的非现代人啦。尽管一共只敢游了那么一次。山不在高,有仙则灵。量不在多,会游就行。
初中一年级,我和WQ同班,虽然只同窗一年,但因我俩是前后座儿,混得特熟儿。至少在我这儿,这种熟悉感,伴随了一生。现在想起他,脑海中浮现的,仍是那个两眼笑成细缝的壮小子。
WQ在家排行老二,加上有点儿小雀斑,被人起了外号叫“二麻子”。我觉得这外号起得挺损,伤人,可WQ听了还是笑,笑得旁边的我也替他释然了。甚至,我偶尔也会出其不意的喊他“二麻子”,故意逗他生气。他便立即板起脸,假装生气,等我心满意足的噗嗤一乐,他便也跟着把嘴一咧,两眼又弯成喜庆的缝缝。
我天生表达欲强,只不过小时候是爱说话,长大后变成爱码字。在生人面前还算文静,面对熟人,话匣子一开,基本就剩下我的主场。
偏我又晚熟,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都比同龄女孩落后几年。女同学们一上初中,个个亭亭玉立颇有女人味儿。而我,还是假小子模样,自己剪的男孩头,说话叽叽喳喳,常常捂着肚子前仰后合的大笑。
下午的自习课,老师一般都不在,全靠大家自觉。那么如何监督呢?我们老师有绝招。教室门板上的一条小缝儿被她巧妙的当作窥探装置,在外面神不知鬼不觉的观察教室里面的动静。
可怜的我常常中计,被抓现形。多少次,老师气呼呼的推门而入,把我无情的定格在某个“犯罪”瞬间。那个瞬间里的我,一定是在回头,一定正跟后座的WQ叽叽呱呱得不亦乐乎。
我小时候笑点超低,别人都不觉得有啥可笑的,到我这儿能乐抽过去。特别是摊上WQ这么个长相特别喜感的后座。有时候我一回头,还没来得及开口说正事儿,就被他的某个表情触到笑点,等我捧腹乐过几轮以后,回头再看,始作俑者仍一脸懵懂,害得我腹部肌肉再次陷入酸疼。什么?你没体验过把肚子笑疼的滋味?那就亏了,人生一场,怎能不放纵的乐啊。
不过,老师讲课的时候,我从不讲话,听课特别专注。可是一到自习课,我就像变了个人。难道是作业写得快?没事干就讲话?不记得了。反正WQ是我的主要“交谈对象”。
都讲些什么呢?
唯一有印象的是关于养鱼,我第一次从他那知道了孔雀鱼竟然是直接生小鱼的,一直以为鱼都是产卵的啊。还记得他绘声绘色的描述小鱼从肚子里出来以后,是个小圆球,下落的过程中舒展开,就变成小鱼,会游了。后来知道那叫卵胎生,即幼体在母体中孵化,生出来的时候,幼体只有一层羊膜包着。
那时我自己也在养鱼,当我的孔雀鱼成功的孕育出第一批宝宝的时候,我那叫一个兴奋啊。我的那条母鱼真可谓是“英雄母亲”,一次竟生下一百多条小鱼!在我之后若干年的养鱼史中,再也没能超过这个纪录。就连养鱼老手WQ同学,都自叹不如,噢,不,应该是“叹自己的鱼不如”。嘿嘿。
当然,伺候新生的鱼宝宝,少不了WQ的场外指导。“英雄母亲”生完宝宝就六亲不认,饿了会一口吃掉亲孩子,所以,需要及时隔离。小鱼的嘴实在太小,一般的鱼食根本不行……总之,凡事都有学问。在WQ师傅的耐心传授下,我迅速成长为孔雀鱼饲养高手。
看见没,我记忆里永远少不了动物。别看我记性不咋样,好多事糊里糊涂,但凡涉及到动物,我绝对不忘。
到了初二,年级分班,我们各自进了不同的班级。熟悉新环境之后,我又开始前后左右的讲话。后面坐着谁来着?忘了,反正不管是谁,我一回头,总条件反射的喊出WQ的名字。有点小尴尬的说。
同样的尴尬也发生在WQ那边。很不幸,他在新班又成为其他女同学的“欺负”对象。每当他把别的女同学喊成我的名字时,免不了被大家笑话。以至于,一旦我们在走廊遇上,他的同学会就在一旁嘻笑起哄。我自然明白他们在起哄什么,羞得赶紧低头快走。
唉,习惯的力量真不小,也真害人。好好一段纯洁的友情,就这么被扭入一种微妙的尴尬境地。奇怪的是,以前在一起嘻嘻哈哈又说又笑,自然得很,心里坦荡。被别人一起哄,自己内心好像也起了变化,他在我眼里似乎有点不一样了。不知他是否也有同感。
年底,是大家互赠贺卡的季节。有一天放学,我和同伴走出教学楼,一眼瞥见他和他的死党杵在一边,我心里就有点儿发慌。他站在我放学必经之地,我硬着头皮走过去,只见WQ笑眯眯的递出一张贺卡。而我,生怕同伴笑话,又急于掩饰自己的心虚,竟赶紧用手推开,嘴里说:“我不要。”
现在回想这一幕,仍然觉得歉疚,我只顾“证明自己的清白”,一点儿都没考虑对方的感受。我相信他早已不记得这个细节了。因为他是那么宽厚的人,我知道他不会怪我。
后来,我还是收下了卡片,应该是我的同伴帮我接下来的吧。
到现在我也不知道,那时心里的感受到底算是什么。朦朦胧胧的,说不清楚。
慢慢的,我们各自有了新的朋友、新的世界,尚未有机会开展的那份懵懂,自然而然的淡去,剩下的,只是真正的老友情谊。
后来,我们考上同一所重点高中,同校不同班。高三,九点才下晚自习,女生单独走夜路不太安全。正好我俩坐同一线公交车,又在同一站下,因此,他好心好意的,放学经过我们班,会喊我一起走。而我,高二起就在早恋,当时的男友为此醋意大发。WQ知道了埋怨我怎么不早说,他压根不知道我在拍拖。那时候早恋肯定是地下工作,谁敢大张旗鼓昭告天下。其实,这事怪我没处理好,弄得大家都不舒服。
因为爸爸去世得早,我远赴广州上大学时,就剩妈妈一人在家,我很是放心不下。WQ便经常到我家,看看有什么能帮着干的活儿。直到现在,妈妈每次提起他都赞不绝口,说每次飞广东,WQ都会去机场送行,跑前跑后的帮着出了不少力。
就在前阵儿,妈妈还带着孩子气的说:“你看我身边,没几个老人去过滨海路的。我就去过,当年还是WQ带我去的呢。那个漂亮啊!HH(我姐的女儿)可喜欢他了,那可真是个踏实孩子。”
我上大学离开家乡,二十多年都没回去过。妈妈说起的这些往事,我都没有太深印象。要不是她现在又提起,我真就都忘了。
不禁心中愧疚。在我不知情的前提下,WQ默默的做了这么多!而我,又为他做过什么呢?感激和亏欠,从心中慢慢升腾。而这感激和歉疚,迟到了二十多年!
经过这二十多年,我真切的体会到:许多时候,友情,比爱情更加牢固和长久。曾经的那些热恋,如今都各自天涯,形同陌路。能经受住时间和距离考验的,反而是一份老友情谊。因为WQ的善良宽厚,仅仅一年的同窗,让我温暖至今……
再后来,各自工作结婚生子,忙碌着现实的生活。没有故意维持,却也从未完全中断联络。
还记得他生了儿子之后,有一个早上,我坐在上班的公交车上,收到他的短信:“你也别瞎折腾啦,干点儿正经的,赶紧把孩子生了吧,老大不小的。”
我嘴硬说他瞎操心,可眼泪却下来了。他不知道,那时的我,正在漫漫求孕路上苦熬。朋友同事生宝宝的喜讯,对我来说,就像一次次折磨。
我知道,作为老友,他是真心替我着想,才会有这番“规劝”。可是,毕竟他是男的,我的苦衷没和他说过。
再往后,我出国了,中断一切联系若干年之后,可爱的微信诞生了,忘了是怎么互相加上微信的。一份遥远的回忆,就在手边,哪怕没有多聊,也觉得安心。更多时候,我们只是默默的关注彼此的朋友圈,如同点赞之交,极偶尔的,也会像小时候那样,讽刺挖苦调侃着留个评论。
二十多年没见,那样陌生,却那样熟悉。
有一次,我在朋友圈转发了三毛作词的歌曲《橄榄树》。他看到之后,就微信给我,回忆了我在高一军训的联欢会上,曾唱过这首歌,他还记得我当时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衣……
这一提醒,我那早已尘封的记忆被重新激活,我唱歌的情景再现在脑海。
那一届,我们的重点高中也学习大学,搞起军训,大学是训一个月,我们只有一周。
刚入高中,新学校,新老师、新同学,一切都那么陌生,又是第一次离开家人。军训内容特别辛苦,白天挥汗如雨、疲惫不堪,晚上睡在体育馆的地板上,被蚊子骚扰,打着手电写日记,边写边掉眼泪,想家、想爸妈和姐姐。军训完回家,姐姐大喜,说她终于比妹妹白了!
军训结束前,搞了次联欢会,每班派人出来表演节目。也不知为什么,老师就挑了我。
说来也怪,我从没刻意学过这首《橄榄树》,但当时竟能把歌词完整的唱出来,就好像它原本就存储在我脑子里似的。其实,现在明白了,这歌,是我的宿命。
还记得那晚,全年级的师生和教官,围坐成一个大圈。我穿着白衬衣,那衬衣非常特别,有着大大阔阔的圆领子,像张开的荷叶,很好的掩盖了我的单薄瘦削。让我在众目睽睽之下多了点儿自信。
唱歌的时候,我没有动作、没有表情,那么细小的声音,不知后面能否听到。其实,他们听不听得到都无关紧要了。命运的长河奔流至今,回头再看,我知道,我是唱给自己的……
后来,我真如歌中所唱那样,流浪。先从中国的北端“流浪”到南端,又继续向南,“流浪”到澳洲。
命运,它早已注定。造物主偶尔会“调皮的泄露天机”,有意无意的提前给我们“暗示”。
年纪越大,越懂得敬畏世间的一切未知。怀着诚敬的心情,感恩自己的所有际遇,无论好坏。这世界,本就没有绝对的好坏。好坏之别,只在人心。
我的老友WQ,让我再次把这首《橄榄树》送给你吧!愿你心中的我,永远停留在那个联欢之夜,那般纯洁,那般美好!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
我的故乡在远方,
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流浪
为了天空飞翔的小鸟,
为了山间轻流的小溪,
为了宽阔的草原,
流浪远方,流浪
还有还有,为了梦中的橄榄树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
我的故乡在远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