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流沙》第十九章:我要离婚

周末,我和柳春花从集市上买菜回来。柳春花在厨房里忙着做菜,我在客厅里看电视,儿子阳阳围着厨房里的饭桌转圈儿。自从上次吵过架后,柳春花就发誓,永远不让我父亲和继母帮她带儿子。遇有学车时,柳春花就把儿子带回岳母家,让岳母帮带儿子。

柳春花一声赛过一声地骂儿子——“小杂种。”

我关了电视,抱起儿子,柳春花还在骂。我不解,柳春花是哪儿来的火气,不由得也恼怒起来。柳春花再骂儿子时,我大声斥责:“左一声小杂种,右一声小杂种,有你这样骂儿子的吗?你怎么不骂他个小野种。”

柳春花冰冷轻蔑地笑道:“你是什么意思,你嫌我烂,嫌我骚,那我们今天就去离婚。这种日子我过够了,今天是不离也得离。”

“离就离,谁怕谁。”我大声回击道。

柳春花简单地收拾了点东西,便站在门口等我,那种神态,就像一旦离开了我,就是一大解脱。

柳春花的冷酷和轻慢,让我陡增了离婚的念头。儿子阳阳刚满一岁,还在咿呀学语,他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在我和柳春花坐上去县城的汽车时,一贯喜欢坐车的他,开始哇哇大哭起来。任凭柳春花和我怎样哄,儿子都不依不饶,搅得整个车厢,人人心情焦躁。车厢里不断有人问:“是不是肚子饿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汽车在一个路口停了车,有两个人下了车。“我不离。”我在心里告诉自己,我抱着儿子下了车,柳春花也跟着下了汽车。

“杂种,你还是不是人?说好了的,一到你嘴里就只当是放屁。呸!……,你给我快点走。”柳春花恶声恶气地骂着。

儿子还在哭,还在我的怀里乱蹬乱踹。

我没理会柳春花,陪着笑说:“先把儿子哄乖。”

“滚过去,不要耽搁我的时间。”

我嬉笑着说:“我不离,我爹我妈离婚时就把我的婚离好了。”

我说着,往回走,柳春花嘴角浮动了一下,想笑,转而又沉下脸来。柳春花原地不动,她漫无边际地看着远处的田野和青山。

“走,婆娘,回去了,明天再来离。”我像全然没有吵过架似的,而是像在打情骂俏。儿子阳阳没有再哭,粉红的脸蛋,泪迹斑斑。

“儿子,喊喊你大妈。大妈,大妈,回家家……”我的声音有些妖里妖气的,平时,柳春花生气时,我就是这样逗她乐的。柳春花的脸色不再轻慢和空洞,她“噗嗤”地笑了起来。我乘胜追击,走到柳春花的背后,无话找话,煽情地说:“大姐,你看看你儿子的小脸,是不是今天早上没洗呀?”

“吐屎!你才没洗呢。”

柳春花讲话了,只要柳春花讲话,我就有办法让柳春花开心。

“大姐,前面有个什么?”

“前面的东西多啦,我知道你要问那样?”

我说:“前面是个有名的卤肉店,老板的名字取得怪,就叫卤猪扇。”

“叫卢竹山。”柳春花纠正道。

“‘卤猪扇?’也对,猪耳朵不就像扇子。”

“卢竹山,卢竹山,掏掏你的耳朵听好。”柳春花不耐烦地说。

“管他是卤,是煮,我肚子饿了,我请你吃猪脸,猪手。”

柳春花的脸色晴朗开来,不在阴云密布。我趁机把儿子递给柳春花,柳春花接过儿子,在儿子脸上亲吻着说:“儿子,叫妈妈。”

“叫大妈。”

“叫妈妈。”

柳春花和我一人一句地逗着儿子乐,走进了公路边一家名为‘一品轩’的卤肉店。

柳春花的车学好了,在家呆的时候就多了起来。

又一个周末,我和柳春花忙碌了一天,在家里做了几个菜,就把小站上平日里相处得近的职工及其家属邀约来家里吃饭。酒足饭饱后,柳春花还在收洗着碗筷,几个家属早已在我家狭窄的客厅里摆开了牌桌,正等着她。

继母从院子里走过,吃完饭,她习惯在院子里走走,然后邀约几个老职工家属在小站的院子里玩扑克。她们边玩牌,边说笑。

晚上九点多钟的时候,父亲冲进我家,大家都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所有人都愕然。几个家属慌忙把桌子上的钱装进口袋。父亲迟疑片刻,他的眼珠子里似乎挤进去了几千张牌,让他的眼睛胀痛得难受。

大家在惊愕之后,紧接着就是担心和猜测这个老家伙下一步会有怎样的举动。把他惹火了,他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那一段时间,从局机关到段机关都在大力整治职工赌博的行为,一经发现,决不姑息。在场的人,有的担心,有的不以为然,有的害怕,也有的报以鄙视。

父亲直愣愣地看着整个客厅,客厅里还放着摞起来没有洗的碗筷。

饭后,男人们还在喝酒,女人们便嚷着要打牌。

我领着儿子刚进卧室,父亲就闯进家里来。我知道父亲肯定是要发火了,把儿子放到床上,又走出卧室。我想,也该让父亲教训柳春花几句了,自从车学好回来,柳春花玩起牌来就不分白天黑夜。有时自己下了班回到家,不是柳春花做好了饭菜等自己,相反,自己还要把饭煮好,去茶室喊柳春花回来吃饭。

“叔叔,坐下看电视。去哪儿吃饭才回来?”尖嘴钳没玩牌,他喜欢看战争片。电视里正播放着《八路军》。父亲没有搭理尖嘴钳,他极力克制内心的恼火。父亲气冲冲地把脸转向柳春花,柳春花不屑地把脸扭向了一边。

“小春,当爸爸的今晚再说你两句……”

话还没说完,尖嘴钳站起来,拉着我父亲的手臂说:“叔叔,我们才刚刚把饭吃了。她们几个婆娘说要去吃烧烤,现在时间还早,她们说赢够烧烤钱就走。”

父亲有些无奈,但他还是语重心长地说:“小江,我也是一个老工人,也是从你们这样的年龄走过来的。人,这一生,没有几年。你们现在趁年轻不好好学业务,到有我们这个年纪的时候,想学就难了。你们下了班,在一起吃点、喝点,我不反对,我还赞成。现在生活好了,条件允许,你们经常在一起吃吃喝喝搞好关系,没有什么不好。但是,钱多了不会咬手,赌博是绝对不允许的,是犯法的。”

“是,是,叔叔说的是。”尖嘴钳陪着笑说。

一提起赌博两个字,父亲的火气就往上窜,好像他上辈子是因为赌博,输了倾家荡产、输了身败名裂,才使得他对赌博这样深恶痛绝。

“不管怎么说,赌博就是一种极端的,严重的腐败行为。如果赌博是正确的,那电视上还用得着经常播放抓赌禁赌的新闻?你们再不悬崖勒马,你们是要后悔的。”

“我们没赌,这种随便玩玩就是赌。那么,除了你,全世界的人都在赌。”柳春花已由不屑到怒怼。

“你说你妈的那个,这不是赌,是什么?”父亲怒骂着,抄起桌子上的牌,把牌狠狠地摔在地上。

八、九个人一下全走散了,一窝峰地跑到我家对面的工友鸭子家。

柳春花泪眼汪汪,委屈地说:“嫁到这样的婆家,什么鸟事、屁事都要来管。他自己的婆娘邀约着外人来跟我吵架时,他去哪儿骚去了?这种日子,我实在没法过了,我要离婚。”柳春花骂着,转身进了鸭子家。

几个婆娘开始七嘴八舌嚷开。有说不要跟老人认真的,有说不要离婚的,离婚孩子怎么办,有说惹不起,躲得起,以后我们不要在小站上玩,我们到村里的茶室去玩,也有人说,怎么会有这样的老公公?要是换了我,敢在我家里闹,我拿刀跟他拼命。

“这些腐败分子,别样没学好,专门学这些赌博,哦哟!……,我的天。”

父亲一个人骂着,没人理会他的叫骂。

客厅里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声在回旋。父亲宛如一个瞬间消失的老人,生与死,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没有人在乎他的存在与否。生与死对他而言,或者他对生与死的态度,全然没有了任何意义。

夜深人静的时候,柳春花悄悄地摸进卧室,她像一头发情的小兽,没有讲一句话,剥下我身上的衣服,在我身上上下求索。我想事情总算平复下来,没想,第二天,柳春花就回了岳母家。

我下班时,柳春花没在家,我胡乱吃了点午饭便又去上班。

下午下班后,柳春花也没在家,我问了几个家属,说是回娘家去了。我打电话到岳母家问,柳春花说要和我离婚。我没当回事,依然照常上班。几天过后,柳春花依然没有回来。

我打车到岳父母家叫柳春花,想着柳春花的气应该已经消了。没想到,柳春花态度坚决,一口咬定要离婚。没有回旋的余地,我垂头丧气地回了家。

又过了几天,小站上的几个家属相邀着到我岳母家,喊柳春花回小站。

几个婆娘合计,母子连心,于是,她们带着我儿子一起去,想以儿子唤回柳春花的心。结果,让她们感到诧异和愕然。尽管她们费尽了口舌,柳春花还是一句话——这个婚,我离定了,我不能再耽误我的青春了。最后,临上车时,她们故意将我儿子留下。令她们没想到的是,在车子起动的刹那间,柳春花将儿子从车窗外递给了她们,并绝情地告诉她们,这个儿子,我不要,你们帮我带回去交给他爹。后来,她们开始指责柳春花薄情寡义,开始同情我。开导我,说这样没良心的女人还是离了的好。

几个家属回到小站以后,便逗我儿子玩。她们不停地在我儿子的小脸蛋上亲,哄逗我儿子管她们叫妈妈。儿子平生第一句话,含混不清稚嫩地喊出了一声:“杂种。”她们开怀大笑,亲吻着我儿子的脸蛋,温情地说:“小杂种!会讲话啰。”

我抱着儿子坐在床上,想着儿子就要走自己的老路,我是在十二岁时父母离的婚,现在儿子才一岁多点。想着、想着,我的泪水夺眶而出。许久,我抱起儿子,把儿子交给了父亲。

晚上,儿子的哭闹声不断地从父亲的房间里传出来,搅得我心情烦燥不安。经过几天思想的煎熬,我决定再去一次岳父母家,如果柳春花态度依然还是那么坚决,我只有答应离婚。我到了岳父母家,柳春花还是只有一句话:“我们好聚好散。”我闷声不吭,没说什么。

“你们不要碜死老娘,离什么婚,给我好好过你们的日子。你小春,以后再去赌,就不要再进我这道门,我没你这个姑娘。”

岳母在一旁骂,柳春花在一旁呲牙咧嘴傻笑。我沉默不语,不时用眼瞟一下柳春花。

岳母语气中带着斥责和命令地说:“回去啦!,去收拾你的东西跟库星回去。从今天起,你们再吵架就不要再回来。”

“我不回去,我就是要一条路走到黑。”柳春花话还没说完,自个儿先笑了起来。

“你不听老娘的话,你是要气死老娘?”

一直坐在旁边的柳莹花说:“回去啦!小春,两口子,要忍让包容对方的错。”

柳莹花推着柳春花往楼上走,帮着柳春花收拾衣物。我租了辆车将柳春花接回了小站。回家后,柳春花提出要掌管家里的经济,我就把工资卡交给了柳春花。柳春花又重新到电信所收电话费。

2007年的春节,我留在小站值班,这一年,我和柳春花离了婚。

大年初二的晚上,父亲抱着孙子来到我家。

父亲开口便问:“娃娃昨天吃了些什么?今天一整天都在拉肚子。”

柳春花答:“可能是昨天桔子吃多了。”

“我们喂了点药,下午比早上好多了。我也不知道你们是怎样带娃娃的,好好的一个人……”父亲话语间流露着责备的语气。

“爸爸,干脆这样,小春在电信所上班,不方便带娃娃,你帮我们带娃娃,我每月拿点钱给你们。”

不等父亲回话,柳春花抢过话头,说:“老人带孙子是老人的义务。我妈帮我姐家带小南,带了几年,也没见我姐给过我妈一分钱。”

“没见过你们的钱,你们给我好好的带好我这个孙子。”父亲语气生硬地说。

父亲又说:“小春!你是我儿子媳妇,有些事,不要混搅。我跟你妈,你跟我,是两码事。你妈上次那样对我,哦哟哟!……”

柳春花语气坚硬地说:“我妈没错。”

“呸!……,你妈没错?你回去问问你妈,她那天是怎样对待我的?”父亲原本激动的情绪陡然暴涨起来。

“回去睡觉,不要在这儿大喊大叫的。”我抱着儿子,将父亲推向门外。

柳春花神情淡漠,一脸的不屑,她把头扭向窗户外面,眼神跟窗户外面的黑夜一样空洞和苍茫。

父亲走出门外,突然转过身来,大声吼道:“不管咋说,以后你再去赌,你试试看,不像话。”

我无奈地朝父亲说:“回去睡觉啦。”

我再次将父亲推向门外。

柳春花生气地说:“我没拿你的钱去赌,你管不着。”

柳春花说着话,站起身,走向厨房,准备洗碗。厨房里的电磁炉上烧着一盆洗碗水。

父亲气得嘴角打颤,返转回来,用手指指着柳春花骂道:“你没拿我的钱去赌,我承认。你这个月输掉多少钱?你说说,三千块!这些钱是哪儿来的?我问你,是天上掉下来的?——是你男人,我儿子大太阳底下苦来的。”

“她没输这么多,喊你回去睡觉,”我在一旁不耐烦地对父亲大声说。

柳春花像蒙受了奇耻大辱一样,她大吼道:“我没输这么多,你不要害人。”

“没输这么多?人家都告诉我了,你还想狡赖。”

已经情绪激怒的父亲,任我怎样劝,也没有想回去的意思。

“哦!……”

柳春花像一根瞬间拧断的粗绳,她一声怒吼,把手中的一盆热水泼向我父亲。父亲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身上已经洒了一身热水。时间不容他多想,因为,柳春花泼完热水后,顺手又抄起菜板上的菜刀朝他砍来。

父亲一把抹掉脸上的水,上前双手抱住柳春花的腰和双手臂。柳春花紧握菜刀刀柄的手腕还在上下挥动乱砍。父亲手背和手指流淌出来的鲜血染红了柳春花白色的裤子。父亲在抢刀,柳春花在挣扎乱砍。柳春花挣脱出一只手,一刀戳向我,刀从我的左手臂划过,将衣服深深划破。

见此,父亲被彻底激怒了,他怒骂道:“杂种!你咋要砍我儿子,我儿子没惹你。”

父亲又双手将柳春花紧紧抱住,一拖一甩,将柳春花摔倒在客厅里,顺势夺下柳春花手中的刀,将刀扔下,悻悻离去。客厅里,白色的墙壁,留下父亲一溜鲜红的血迹,仿佛一条红色的抛物线,又仿佛一连串凌乱不堪的脚印。

我抱着儿子,踩踏着父亲流在地上的血迹,追随着父亲,到父亲家。

“啊!……”

“你……咋整成这样。”

“会有这样心毒的女人。”

看到父亲的样子,继母先是惊恐愕然,随后,她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后,一声骂起来。

父亲右手食指和中指被深深割开几个刀口,继母忙着给他敷药包扎伤口。我将儿子放到沙发上,转身离开。身后传来父亲悲悯的骂声:“我看这个家要完蛋,会有这么狠毒的女人。”

“去把儿子抱回来,我以后不赌了。”柳春花怒气冲冲地站在门口。

“你不赌,你哪天不说我不赌,我不赌,结果呢?你天天赌。”我谴责道。

“你抱不抱?”

“不抱。”

沉默、坚持,我和柳春花僵持着,谁也不让谁。

“哼!……”

柳春花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冷傲一笑,说道:“你还配做男人,我从骨子里看不起你。”

柳春花说完话,仰起头,走进卧室,在卧室里翻腾了一阵,离开了家,走进了黑夜。柳春花的出走,我没有阻拦。柳春花走后,我心里似乎一下豁亮起来。我打开电视,冲了杯牛奶自个儿喝着。

第二天,我打电话给柳莹花,问柳春花有没有回家。柳莹花说,小春没有回家。电信所所长来家里找柳春花,我搪塞忽悠说柳春花的同学在省城出了点事,她上省城看同学去了,柳春花让我帮她向你请一天假。所长和我很熟,我们两人经常在一起喝酒。所长说,没事。

我到电信所查看了电信所里的座机,想看看柳春花有没有到过电信所打过电话,电信所放了三天假,这三天没有人呆在电信所。

柳春花离开家时,去电信所里打过一个电话,电话号码是张永生的。张永生是省城农业大学毕业下乡时认识柳春花的,学车时又和柳春花是同一期学员,已调任到某乡当了副乡长。刚学车没几天,一天中午,柳春花突然惊喜地对我说:“你猜猜我今天遇见谁了?”我说:“不知道。”柳春花说:“张永生,就是下乡时,住过我家的那个大学生,你见过他一面,现在人家当副乡长啦。”后来,柳春花的手机通讯录里,就有了张永生这个人。

两天后,电信所所长又来找柳春花。所长说:“柳春花把电信所里的一些钥匙带走了,人不上班无所谓,关键是要把门打开正常营业。”

我见瞒不过,只好坦诚相告:“柳春花没上省城,是我俩吵架,跑了,我也在找人呢。”

“那电话费呢?她没把钱带走吧?”所长焦急紧迫地追问。

“你放心,钱她没带走。”我无奈又无底气地说。

“噢!她还够仁义,没把钱拿走。”所长松了口气说。

“你电脑上查查看,她收了多少电话费,我回家拿给你。”

“她收了半个月,一共是三千六百块钱的电话费。”

我跑回家,翻箱倒柜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那三千六百块钱,钱已被柳春花带走。我向尖嘴钳借了三千块钱才凑够。尖嘴钳问:“有什么用处?”

我说:“我最好的一个朋友出了点事,等着急用。”我揣着钱,又跑回电信所,将钱交给所长。我把抄下的电话号码给所长,让所长打电话,看柳春花走的当晚打的电话是谁。所长用憋足的普通话讲着:“我是电信所所长,请问你贵姓?”你在哪儿?”

“我姓张,什么事?”

“你在什么地方?”

“我现在,在……,你有什么事?”一个男人的声音从话筒里传了出来。

我拨通了柳莹花的电话,告知柳春花走的当晚到过电信所打过电话。我还走访到,她还到镇上租了一辆车,下车时,司机问她,这么晚了,你还要到哪里?柳春花说,你别管,会有人来接我的。

柳莹花在电话里骂道:“这个小短命鬼,她到底想干什么?你把她在电信所打的那个电话号码告诉我。

柳春花第二天回到了家。至此,柳春花已离家四天。

我正和电信所所长用铁锨撬一道卷帘门。柳春花到电信所嚷着要和我离婚。柳春花把电信所里的所有钥匙和一千四百块钱加一张欠条交给了所长。所长茫然不解,欲言又止。所长走出电信所,打电话给我,问:“钱是怎么回事?”

我说:“钱,你先替我收着,改天再还我。”

所长明白是怎么回事,他转回电信所值班室,白了柳春花一眼,鄙夷地说:“钱得尽快拿来还,公款拖不得。”

柳春花走出电信所大门时,冲着我说:“明天,有种的民政局见。”

“离就离,离了干净,”我气愤地说。

晚上,所长请我喝酒,酒喝到脸红耳热之际,我还是一脸凝云,郁郁寡欢的样子。所长说:“他妈的,这个烂婚,离就离了。男人志在四方,何患无妻。我可能也要离婚,如果我岳父母非要把我儿子的姓氏改成她家的,不跟我姓,我就离婚,不就是因为我是上门的,我儿子干嘛要跟她们家姓。”

我回到父亲家里,把情况告诉了父亲。父亲说:“我原则上不主张你们离婚,但你这样牵就她,以后路还长,任由她这样下去还了得。你先去,看情况,至于怎么决定,走哪一步路,你自己看着办。”

我先柳春花一步到了县民政局。柳春花迟迟未到,我站在民政局大门口徘徊、踯躅。回想起领结婚证那时,民政局的阿姨和蔼可亲。我把买来的糖果全部发给了她们,她们嬉笑着说:“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还百年好合呢,现在儿子倒是生了,……”我怀着晦暗的心情自言自语。

“走!”

柳春花一句话,打断我的思绪。

民政局的人说:“现在十一点半了,你们下午再来。你们先去把离婚协议书写好,楼下面的打印店里有,格式就照那样写。”

我和柳春花穿过大街,来到一个僻静处。

柳春花说:“财产一人一半,娃娃给你,你对你妈没良心,以后儿子也不会对我好。”

柳春花冰冷的眼睛充满了杀气。“如果你家不服,可以找人来我家打!”

我绝望了,眼前的这个女人让我感到陌生和可怕。我愤然地说:“我家不是土匪恶霸,动不动就打。”

“你家离婚是有根的,你爹离婚,现在你离婚,以后你儿子还要离婚。”柳春花冰冷地说着,那眼神像沉放在冰窟里几年没拿出来的死鱼的眼,充满了寒气。我的心在极度的膨胀又在极度的收缩,像装进了上万只虫子,让我难受和窒息。

我怒视着柳春花,一句一顿地说:“离就离,离了滚。财产全部给你,就连你姐夫欠我的一万多块钱也给你,只要你,滚远点就行。”

“哼!……”

柳春花冷笑一声,说道:“你肯,你爹也不会肯。”

“我在协议书上写明,女方家来搬东西时,男方家不得阻挠,行不行?”我大声叫嚷起来,街道上的行人,怪异地看着我们。

县民政局等着离婚的有六、七对,都是二十七、八岁的年龄。

“哎!过场年,就有这么多人离婚。”我轻笑着自叹、自语。

“我们是第几对离婚的?”我向民政局的阿姨问。

“今天,是第六对了。”民政局的阿姨一边在我的结婚证上写作废两字,一边平淡地说。

“你们有孩子了吗?”民政局的阿姨问。

“有,一岁多了。”柳春花答。

“孩子还小,你们怪能忍心的,男方是否需要女方付给孩子抚养费?”

我答:“不需要,她没有工作。”

临走时,柳春花说:“我们不离了,还可以吗?”

民政局的阿姨白了柳春花一眼,说:“刚才就想好,现在来不及了,你们只有复婚。”

走出民政局的大门,我打电话给柳莹花,告诉柳莹花:“婚离了,但是,我等着复婚。”

我失眠了,连续几晚,我都会从睡梦中醒来。

尖嘴钳看到我伤感的样子,安慰我:“离婚,是她给你的一次重生的机会。上帝为你关了一道门,又会为你打开一道窗。”

我坐在电脑前,一脸的沮丧。尖嘴钳问:“男人最珍贵的是什么?”

“眼泪!男人的第一滴眼泪。”我说着,眼眶里蓄满了泪水。

“不要无视男人的第一滴眼泪。”尖嘴钳自语自艾地说着。

“不要无视男人的第一滴眼泪!,它比男人的血还贵,明天我要把它发在我的博客上。”我伤感地说着,尖嘴钳仰躺在我的床上,漠视地看着屋顶。

深夜,我又醒来,睡意全无,我走出家门,在小站的院子里静静地伫立。圆圆的月亮镶嵌在蔚蓝的天幕上,仿佛一口古老的井,人世间所有的不幸都装在里面。

鲫壳鱼的灯还亮着,鲫壳鱼睡觉时经常不关灯。鲫壳鱼说,一个人太孤独,开着灯,心情会好点。我返回家,关灯躺到床上。鲫壳鱼的灯光和月光把我窗后的树影投射到我的窗帘上,隐隐绰绰。看着斑驳的窗帘,我思绪翻飞,不由得眼泪又掉了下来。很久,很久,我自语默吟起来:“离婚后的第八天,开灯、起床,然后小便,看看手机,是凌晨三点半。昨晚还好,是四点半。说好别流泪,说好要坚强,是谁的遗忘,把长裙晾晒在我窗后的铁丝上。调皮的月亮啊,是要把她的长裙穿。”

我睡意全无,心里波涛涌动,有很多话要倾诉,我翻身起床,拉亮灯,找出一本笔记本,写下一首:鹧鸪天(离愁别绪)

缠卧寒衾三更半,思思欲睡不觉寒。梦里梦外难思量,千年幽情同台唱。寒露半,小雪伤,莽莽青山望秋残阳,幽幽此情系何树,昨日春花春已赏。

由于不懂写词,只能力求做到词中有儿子秋阳和柳春花的字眼。把一首词编凑出来,天已微微放亮。天亮了,等待我的又是一天繁重的工作。

父亲打电话给我,柳春花及家人来搬东西,让我赶快回家。

我说:“我正在干活,管他们的,离婚协议上写得很清楚。”

“他们什么都想要,连窗帘都给下了,那可不行。”父亲生气不满地说。

我无奈地说:“管她的,她拿走的东西越多,往后她失去的东西会越多。”

“不行,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一切按协议来。你上好你的班,怪事。”父亲大吼一句,气愤地说着。

挂了父亲的电话,我继续干活,心情别提有多郁闷。十多分钟后,大炮在对讲机里喊我,他在车站运转室里驻站防护。

“库星,赶快回来,你妈被打得满脸是血。我帮你家报了警。”

我心绪烦杂地回到小站。小站的院子里,父亲站在一辆汽车前,不让汽车起动。父亲气愤地说:“今天你们什么东西都想要,没有这样便宜的事。按协议来,协议上给你们的东西,你们搬走,我不多半句话。协议上没写的东西,休想拿走。”

柳春花泼辣的语气中夹杂着藐视地说:“我想拿就拿。”

父亲坚定地说:“休想!”

“不是你,我们会走到今天?你家离婚是有根的。”

对于柳春花的讥讽和诽谤,父亲暴跳如雷。他用手指着柳春花骂道:“瞎扯你妈的淡,你成天去赌,你无视老人,你敢拿刀砍老人,你背着我儿子去外面瞎搞,这些都是我教你的?你逼着我儿子去离婚,又是我教你的?”

面对父亲一连串的质问,柳春花恼羞成怒。

“我今天还要砍。”柳春花说着,从汽车车厢里抽出一把斧头,把斧头举过头顶,走向我父亲。斧头是我从街上买来专门砍猪脚用的。

父亲毫无惧色,指着柳春花怒吼:“你敢,你来砍,我六十多岁的人了,今天拼了这条老命值得。”

“小短命鬼,你敢砍,你砍死人,你不想活了。”岳母将柳春花手中的斧头夺下,朝向我骂道:“库星,我今天算是把你看清了。”继母急忙走下楼房。

“没你的事,回家去看着孙子。”父亲喘着粗气说。

继母的右眼角上方一片血迹模糊,血还在不断渗出,已把右眼遮住。派出所民警也已赶到,正在摄像取证。

“把我的影碟机拿来,藏着干什么。”柳春花恶狠狠地对我说。

“你的?”我问。

柳春花说:“你还是不是男人?你讲的话还不如放屁。”

“要不先把车扣下来,按协议办事,属于你的东西留下。”民警问我。

“不用了,我留着没有什么意义。”我答。

民警又问继母:“谁打了你?”

继母说:“小邓!她姐夫。”

柳春花怒恶地说:“我今天还要打。”

柳春花胸前挂着一串钥匙,钥匙环扣上有一把小刀。柳春花取下钥匙,掰开小刀,走向我继母,被邓立钱制止住。与此同时,民警用照相机拍了下来。

民警离开时,对父亲说:“你们先去包扎伤口,明天到派出所里来。”工友们陆续回到了小站。尖嘴钳和我把民警送到小站院子门口时,民警气愤地说:“要不是我穿着这身警服,我上去就给她两个动作,会有这样的女人。”

父亲在紧锣密鼓,准备着起诉邓立钱无故殴打继母,造成继母人身伤害。

我在父亲那儿吃饭的席间,父亲气愤地说:“我这回就是拼了我这条老命,我也要告倒这家人,欺人欺到这个份上。要说是你妈,骂了他邓立钱,他邓立钱打你妈,我还想得通。你妈又没骂他,他那么下得手打你妈,我看得眼泪都掉出来了。你当时没在,他邓立钱打你妈就像打小猪小狗一样。我不告他,让他逍遥法外?你叫我怎能甘心,你叫我怎么能对得起你现在的妈。”

我说:“邓立钱打我妈的时候,我没在场,具体的情况我不清楚。你们在写起诉书时,一定要实事求是,不要被人家抓到辫子。否则,就因为一点小的纰漏,全盘被人家否定。”

父亲不满地说:“实事求是,我亲眼看着的,难道还会有假?”

我说:“到法庭,人家要的是事实、真相,如果你们例举的事实不准确、全面,夸大或缩小,即便你们有理,也会打输的。”

父亲更加生气地说:“说你妈的那个球,那个夸大?那个缩小?明明就是小邓打了你妈。难道,我还会冤枉他?明告诉你,要是这回打的是我,或是你亲妈,你恐怕不会像这样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替人家说话,你岳母才是你亲妈呢。”

我被父亲训了几句,悻悻地离开,回到自己的住处。躺在床上,我狠狠地抽着烟,烟雾在整个房间里弥漫。

柳春花打来电话让我把儿子抱去跟她在几天。柳春花在电话里告诉我,她在镇上一家茶室里帮人照管茶室里的生意。开茶室的人叫李文杨,是镇农村信用社里的信贷员。

我把儿子从父亲家里抱出来,来到柳春花所在的茶室。茶室的一楼和二楼各有四个房间。一楼柳春花住。二楼的房间,稍大的一个房间里摆着两张麻将桌,其它三间小房间里各摆着一张麻将桌。

我和儿子在柳春花的茶室吃过午饭,一些赌客陆续到来。

柳春花上二楼去打麻将,让我和儿子也跟着去。在那间稍大的房间里有一组布沙发,我和儿子就坐在沙发上。由于感冒,柳春花不停地用卫生纸揩鼻涕。坐在另一桌的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不停地传过急切、焦灼的眼神。柳春花看在眼里,却装作没看见,而我却捕捉到她瞳孔上浮动着散乱游离的波光。我不喜欢这样的波光,它细碎游离像细碎的湖面。多次揩拭鼻涕后,柳春花包里的卫生纸用完了。正在柳春花留意四周,搜寻着各个角落找纸时,这个男人伺机站起身,把一包餐巾纸递给了柳春花。

柳春花接过纸,侧脸仰头瞟了一眼,浮动在她瞳孔上的波光,收敛得像一朵娇艳的六瓣形或是五瓣形的小花。

“今天不上班?”

“不上了,我来看看。”

“好不好打?”男人问。

柳春花说:“一般。”

话语间,柳春花娴熟地出牌、进牌。又有赌客来,男人就坐到柳春花的跟前,看柳春花打麻将。

“我儿子他爹来了。”

柳春花话音才落,这个男人就站起身,朝我走来,很客气地递给我一支烟,笑着说:“晚上别走,我还有两瓶好酒,晚上我们两个好好地喝两杯。”

麻将散场后,柳春花告诉我,这个男人就是茶室老板李文杨,和姐夫很熟络。

柳春花让我和儿子跟她回岳母家,当然还有李文杨跟着。这个李文杨与其说是柳春花邀请他,还不如说是他邀请柳春花,而我只是一个陪客。回到岳母家,他三大姑七大妈的把柳春花家的亲戚叫个遍,仿佛他才是柳春花家的二女婿,而我反而成了一个不亲不疏的客人。岳母没有和我讲话,邓立钱板着僵硬的面孔,对我视而不见,只有柳莹花像往常一样和我讲话。

再后来,我父亲和岳母家官司打赢后,邓立钱赔了我继母3千块钱,我再到岳母家时,邓立钱的表情就更难看了,他冲我大声呵斥:“你来这儿干什么?”柳春花私下告诉我,她姐夫要找人打断我的一条腿。

吃饭的时候到了,邓立钱热情地招呼李文杨上桌吃饭。我谨小慎微,像一个犯错的孩子,很尴尬地最后一个上桌。岳父在家,他一句话,打开僵硬的局面。他像往常一样,呵呵地笑着说:“姑爷!倒酒。呵呵,老头子要有三个多月没和你在一起喝酒了。唉!……”岳父说着,用手掌抹了一下眼帘。

“你没得喝过?”岳母一声责骂。

“吃菜,不准讲话,今晚那个再敢多讲半句话,呵呵,喝酒喝酒……”

岳父眉头上扬,眼角处的鱼尾纹被深深地拉起。他先大呵一声,随后呵呵地笑着。

“你这个死老鬼,你吼你的大命,你是要死了。”岳母笑着骂,岳父咿咿呀呀做鬼脸,把桌子上的菜夹了几样给岳母。我和柳春花第二次离婚的时候,岳母心情沉重地对我说:“你们两个,我也不知道,你们一天究竟为什么要闹要离,又不愁吃不愁穿的,我想了几个晚上也没想通。我和你爸爸(岳父)刚结婚那几年,有些时候,穷了连盐巴都吃不起,我们都要过到今天来。你爸爸,知道你们又离婚,他淌了一晚上的眼泪,在他亲爹死那天,我也没见他掉过一滴眼泪。”

席间,李文杨无话找话说:“老邓,今年的生意怎样?”邓立钱摇摇头,表示出无奈。转而,他眼里含笑地说:“你还要再放点贷款给我。”

李文杨故作为难地说:“嗳!今年上面查得紧,你去年的5万还没还,要再贷就有点难了。”

李文杨说完话,看了邓立钱一眼,邓立钱依然眼含笑意,没有说什么。两分钟的沉默,李文杨又看了邓立钱一眼,邓立钱收敛住笑,一脸深邃,让人捉摸不透。

李文杨信誓旦旦地说:“不过!只要我还在信用社一天,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邓立钱还是一脸的沉默,只是脸上的肌肉松弛了下来,不像先前那样紧绷着。

李文杨在抽烟的当儿,瞟了一眼邓立钱,说:“我想把茶室的规模和档次再提高点,茶室重新装修好后,全权交给小春管理。现在镇上打麻将的人越来越多,一天下来,收个五、六百块钱的桌费,一点问题都没有。”

邓立钱并不想多讲话,但他还是说了。

“只要她愿意,我不敢多管她的事。”

柳春花说:“哪能有这么多。”

李文杨不置可否地说:“我还是保守地说,有些大老板,玩大的,一桌就可以收两百块钱的桌费。”

“啊……啊……,喝酒,喝酒,太好喝啦,囔不囔嚒囔,那样不那样么那样,呵呵……”

岳父一连串咿咿呀呀地打哈哈。岳母说:“贷款的事,还请你多担待点,我家小邓这几年的生意不好做。”

“这你就多心我了,我跟小邓,几年的兄弟关系了,这点小事,我会料理清楚的。”李文杨以坦诚的口吻说。

几天后,柳春花又打电话给我,说想儿子,让我把儿子带去给她看看。

我跟父亲说:“柳春花打电话来,让我把儿子带给她看看。”

父亲生气地说:“她有什么资格看娃娃,她真有这份心,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个局面,这种女人你理她干什么。”

“可她毕竟是娃娃他妈,从法律上说不过去。”

“我不会再让她看我孙子一眼,有这样狠毒的女人,我没见过。我孙子你放心,你好好上好你的班,我会拿出命来给你带儿子。”

父亲的坚决,打消了我想把儿子带去给柳春花看的想法。

在人数不够的情况下,柳春花自然要上桌陪客人打麻将。李文杨不但不反对,还极力鼓吹,支持柳春花玩麻将。柳春花像深陷泥沼的羔羊,一下步入了广阔的草原,没有人再喋喋不休地阻止她打麻将。

又是一个街天,柳莹花来到我的住处,把我儿子阳阳抱走。

父亲知道后大骂我一顿,然后说:“要不,现在,我们两个去把娃娃抱回来?”我没立刻表态。过了一会儿,说:“明天我去抱回来。”

父亲绝望了,他悲凉地往回走。陡然间,他转过身,大声斥责:“我听说,你们是不是要复婚?”

我无力地说:“没有。”

“没有?你一点男子汉的志气都没有,全天下就只有她柳春花一个女人?”父亲愤愤地说。

“我现在进退两难,再找一个来,谁敢保证她能对阳阳好。”

“好不好,关键在于你,你现在这个妈对你哪里不好?”

“好不好,只有我才清楚,你没当过晚儿子。你忘记了,你们有一次吵架过后,她把自己吃剩的一盘肉当着你的面,倒给狗吃,而你就饿着肚子坐在旁边。你忘记了,还有一次你俩吵架,她自己先把饭煮了吃好后,不奇怪,为什么她还要抬盆水来把灶膛浇湿,给我放学回来没法烧火煮饭。”我还想说,有一次,她的私房钱藏在什么地方连她自己也搞不清。她审问我有没有拿她的钱。我说没有,她就骂我,骂我吃家饭屙野屎,滚!滚你妈那儿去。她在我的房间里翻箱倒柜,翻了个遍,小到一本书都要翻看。最后,她的钱是在你们的卧室门后面的一些破鞋烂袜子里找出来的。我只是把话含在嘴里打旋,没有讲出来。

“放你妈的狗屁,没你现在这个妈跟我勤俭持家,能有你今天?”

“勤俭持家?有些人,你就是给他几百万,她也会被饿死。很多时候,她给你一丁点的好,她都要让全世界的人知道,她对你有多好。”

我说到这,父亲大声骂起来:“瞎扯你妈的淡,现在离婚的多了。今天早上,我还看新闻呢,当凭上海一天,就有几百对人离婚呢。一句话,只要你不复婚,你要找谁想娶谁,或是要买房,我一律支持你,如果你依然坚持要复婚,我们父子的关系就只能走到今天。你那个媳妇,还有你那个老岳母,把我整得够寒心的了。”

第二天,我到柳春花的茶室去抱儿子。

临走时,柳春花留我在茶室吃饭,我没有答应。因为,李文杨已和柳春花在一起搭伙了。柳春花到茶室不久,李文杨就搬到茶室来住。李文杨住在柳春花隔壁的另一个卧室,两人在一处吃饭。柳春花一再挽留,我只得勉强答应,但我提出,只能到外面去吃,并且只能是我和柳春花及儿子三人。

席间,柳春花打电话给李文杨,说:“哥,你自己回家炒点米线吃,我和我儿子他爹在一起。”我听后,心里泛着微微醋意。

柳春花说:“刚离婚时,自己很难过,所以整天沉浸在赌桌上,以此来麻痹自己。现在自己已经是另外一个人了,一切都看得很淡,一切都无所谓。”

我觉得柳春花并没说谎,在柳春花说话的当儿,我好好打量了柳春花。柳春花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从不穿高跟鞋。柳春花穿着一双红色的高跟鞋,从鞋跟和鞋帮的磨损程度上看,可见她经常穿。柳春花的十个手指甲被她伺弄得晶莹透亮,长长的,可以用来打汤喝。柳春花比离婚前长得更加丰满,脸上再没离婚前的素雅之气。没离婚时,柳春花稍加打扮,不认识的人,都会说柳春花还没结过婚。离婚后的柳春花,不管怎样打扮,也只能算得上个美少妇。

我喝了两杯酒,觉得有些飘忽,借着心中的醋意,借机调侃柳春花。

“不如,把你李哥也叫来喝两口。”

柳春花轻描淡写地说:“不要管他,我要抗议,我不再煮饭给他吃了。”

“再说,他姑娘会煮给他吃的。他姑娘前几天回来,我把饭煮好,他俩只管吃饭,吃完饭,抹抹嘴就走人,连碗都不帮我洗一个。”

我半开玩笑地说:“这是你该做的,作为一个女人,到哪里都是油盐柴米。”

柳春花不以为然地说:“该做!这年头,谁也不是谁的奴隶。”

我觉得话头不对,忙转过话来说:“他姑娘上几年级了?”

“上高二,他还有一个儿子,高中毕业,在外打工。他媳妇前年跟一个矿老板跑了,婚还没离,听说今年要回来和他离婚。”

吃完饭,我跟柳春花来到茶室。我的到来,李文杨表现得相当热情,又是递烟,又是倒水。而且,还吩咐柳春花为我削苹果,我觉得自己成了茶室里的一个客人。这在以前都是我吩咐柳春花的事。我顿然萌生一种被挫败的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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