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浦东机场的卫星厅里,看见窗外火山喷发般的红霞席卷整片天空,层层叠叠的火烧云堆积在天际,偶有一架满载乘客的飞机斜插进火焰升腾的云朵里,再眨眼间隐没于视线之外。
人们举起手机,像举起长枪大炮,瞄准天上火焰,咔嚓,发射,一张红彤彤、赤腾腾的相片,或一段情绪热烈翻涌的短视频便出现在上海ip的朋友圈里。
天际爆发的火山短短瞬息便归于沉寂,
天暗下来了。
我闻着空气里漂浮的焦糊人肉味,
恩,是和我一样的流浪汉,
约莫都是从四面八方流窜进t2航站楼,
坐上星际穿越列车,再走上二万五千里长征路,远赴卫星厅,终到达传说中的H号登机口。
这传说,我约摸进过100来回,从一开始的新奇,到嫌恶,再到后来的平静,再到麻木,有时从北方温暖如夏的30度寒夜里窜入上海冰冷刺骨的春天里,有时又是从南方湿咸的空气里飞进西北干燥热辣的阳光里。
总得到这传说故事里,走上一遭又一遭。
大厅里的流浪者或坐或站或斜倚着靠在沉重的背包上,支楞着一条腿,手指唰唰汲取着电子鸦片带来的快乐。
大家都异常默契,彼此之间至少隔着一头新鲜宰杀的200斤肥猪的距离,一串串代码、表情符号、颜文字,从稀松的发缝间冒出,碰撞,于虚无中叮铃响了几秒,又快速钻进航站楼玻璃的缝隙里,在电子鸦片构建的庞大神经网络里传播开来。
广播里响起正式登机的声音
和我一班飞机的流浪者们纷纷起立,拖拽着讨饭的家伙事儿,乖觉的排起了队。
在欢迎登机的背景音里,我呼吸里的人肉味愈发重了。
黢黑的影子在航站楼外架起了锅,抓起步履匆匆的流浪者,扯下他们的皮囊,沾上汽油,一按一点,火着了,另一个影子把剥光的土豆们干净利落的扔进大铁锅,流浪者坚硬的头颅与铁锅碰撞,发出好听的咚咚声,像规律的打击乐。赤条条的土豆们或羞怯或害怕或好奇的堆积在锅里,锅底堆满了扒下来的皮囊和遮羞布,火烧起来了,险些点着了影子的手。
恩,真的糊了。
人肉的焦糊味流窜在我的呼吸四周,
控制不住的呕吐感从咽喉底部快速攀升进口腔,我在锅里,啊不是,在机舱里,掏出在航站楼大厅重金购买的薄荷糖,快速塞进嘴里,清凉苦甜的味道压制了喉头的干呕,晕车的流浪汉么,总得有那么几个,我就是其中之一。一个小时前在师傅一脚油门一脚刹车的炫技里,我来到我本次流浪的起点。
终点是哪儿呢,
是我的故乡。
这回呢,
是去故乡讨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