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请随便看看。”服务员热情地招呼我。我走进这家服装店,细细挑选,感觉没有什么特别的款式,跟其他家卖的衣服差不多,有的反而显得老气和过时。
我逛了一圈正准备要走。“快走!快走!我要关店门了,洪水要来了,赶紧走!”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使我浑身一抖,正要回头看时,一个影儿卷着风冲了进来,听他的口气像是这家店的老板。“是个非洲人!”我心下暗吃一惊。
“快!快!赶紧走!你,快出来!”他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努力关着门,朝着还傻站在店里的我叫道。我这才回过神来,一路小跑出店外。店门外我才注意到这家店的外围:把石头凿出了一个巨大的洞,洞里贴上瓷砖,又简单装修了一下,才改成一家服装店。远处是荒莽的草原,一处一处的黄土望不到边,一时间我竟不知身在何处。“这...是非洲?”我不禁诧异的在心中问自己。
“走吧,我的妻子和孩子都已经不在了。跟我走吧!走!”店老板站在我面前,用流利的汉语跟我说到。他好像非常的熟识我,而我却不认识他。“走吧”他一边拖着我的行李,一边拉起我的手,“要赶紧,东边在打仗,我们要回去,回到我家那边去,那边还比较安全。我还要去找我的姐姐,我们要一起走。”我虽然充满疑惑,却又毫无戒备的任他拉着我的手往前走,走向他要赶着去的地方。
“天哪,我竟然跟一个曾经结过婚的非洲男人走了。”我心里吃惊的对自己喊道。“麦尔古,”这时一位臃肿的非洲女人从右边远处跑来,她拖着一件小型行李箱,跟我行李中的那个最小的箱子一样大。这个女人穿着一件色彩极为夸张和艳丽的裙子,裙子领口很低,勉强用两根细带固定在肩膀上,肥硕的乳房在充足的空间里不安的晃动,宽大低垂的裙摆卷起一阵尘土,裙边已经泛黑。黑的肉、艳的色,刺着眼、夹着风朝我们涌来。麦尔古喊着我听不懂的词汇,瞬间把我扔弃一旁,径自迎她去了。他们欢喜相拥,激动的说着我不懂的语言,还不时连连指着远处一间低矮破旧的小房子,眼里闪着光。
说了好半天的话,麦尔古才领着这个肥硕女人朝我走来。“这是我的姐姐,你就和我一样称她为姐姐吧。”她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那眼光是把刚硬毛躁的干刷,使得我极为不自在。我勉强朝她微笑了一下,算是打了招呼。
她打量我好半天,看了看我手里的箱子和麦尔古手里的,突然她的眼神被吸住,似一个楔子楔进某样东西里,扣不出来。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天哪,她正盯着麦尔古手里我的那个最小又空的箱子。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对着麦尔古说着什么。麦尔古起初摇头,之后又显得很自信。“姐姐说想用你的这个小箱子”他抬了抬手示意我是哪个,“我说没问题,你会答应的。姐姐就想把她的一点日用品放进去,你这个大小正合适,容量也合适。我拎着里面很轻,估计你也没在里面装什么,你看怎么样?”我犹豫了一下,眼下在这个既有战争又有洪水袭来的陌生国度里,我只能选择顺从的答应。肥硕女人见我点头,赶忙夺过麦尔古手里那个小箱子,把她自己的一点衣服和日用品整齐叠好放了进去。“快走吧,我们要赶紧离开这里,洪水快要来了。”
我们匆匆赶向远处的那个破旧小屋。“什么,姐姐,你要坐火车?”麦尔古突然提高声贝冲着肥硕女人吃惊喊道。令我惊讶的是,麦尔古的姐姐竟然没有奇怪麦尔古冲她讲汉语,头都没有抬一下,说着当地语就回了过去,脚步没停依旧赶着路。
他们一路争执。从麦尔古偶尔蹦出的汉语词汇中我知道,她姐姐要想坐火车回去,而麦尔古显然并不十分同意这种方式,反倒显得的有些担忧。看到麦尔古最后妥协的神情,我知道他被说服了。“姐姐说,她要做火车回去,我放心不下她,所以我们也只能一道同她坐火车回去。”“为什么你不同意呢?”我隐隐觉得麦尔古的理由是一种很可怕的担忧。“因为坐火车极不安全,运气不好会遇上劫匪,何况现在在打仗,铁轨是很容易出现瘫痪的,再加上洪水......”
我没等他说完,劈头盖脸的叫到:“那你姐姐为什么还要做这样的决定?”我的声音因为颤抖,听上去很不真实。“因为她坐惯了火车,其他的方式她都不想,而且她很固执。”麦尔古语无伦次的向我解释着,“我再和姐姐说说。”我抱着最后希望,希望这肥硕女人能听从麦尔古的建议。如果真如麦尔古所说,坐火车有如此危险的状况,那全将会是我想都不敢想的恐怖场景。
“会有枪抵住我吗?会有蒙面的匪贼二话不说就把我一梭子撂倒吗?火车会在半途就因铁路瘫痪而没法前进吗?那时的我该怎么办,我还能回家吗......”我神经紧张的一个劲儿打算着最坏的结局。骨节发白的手紧攥在一起,指甲陷进肉里都毫无察觉,“天啊,我究竟在哪?”
“完了!”我心里悲凉的叫道,因为那个肥硕女人已经把行李送进了传输带,第一件还是我的!这下我不得不随之前行,木然的走进火车。说是火车,其实就是一个个有顶的木头筏子连在了一起。我钻进去,身心俱乏。可还没等我歇上一会儿,就听到麦尔古对我大喊:“快出来,出来!来了,来了,上岸,上岸!”我抓起离我最近又在最上面的小皮箱,笨拙踉跄的从车厢里连滚带爬翻滚出来。就在我脚脱离车厢的一刹那,“轰”,洪水把车厢惊的四散开来,一个个可怜兮兮地浮在水面上,苟延残喘。
我慌不择路,爬上岸边一座楼房的窗沿上,紧抓沿边,盯着脚下的洪水一点一点溢上来,脑中空白一片。“哎,这里,快来这里,你那里马上就要被淹了。快,赶紧,从那扇门里跑过来,我在这里!”是麦尔古的声音,我抬起眼皮,颤微微地侧出身顺着声音的方向寻过去,又明晃晃的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我察觉是我脑子发晕,又使劲闭上眼睛,猛的晃了几下头,这才又重新睁开眼努力寻了过去。
原来麦尔古和她姐姐早已爬上了远处的高坡,他正挥舞着黝黑的长臂向我示意。我看看脚下的洪水:“要死早死!”说完,心一横跳下窗沿,污水飞溅,贪婪舔舐着我的脚,瞬间就漫过我的膝。我吃力愚笨的往前拱,好不容易才爬上山坡,气喘吁吁的一屁股坐在麦尔古的脚下,失神的望向那还存放着我全部行李的车厢,它们在水中无助的飘摇。
坐在暂时安全的山坡上的我,这才猛然想起,我这抢救来的小皮箱里,一样自己的用品都没有,全部都是麦尔古姐姐的。可我还是怀着最后一点侥幸的心理,瑟瑟微微地打开,水使我的全身都在发抖。
“啊,全部都是,全部都是那个肥硕女人的东西,她的洗漱用品以及衣物都在这里,完好无损,干干净净!接下来的日子她大可不必担忧,而我呢,除了身上这件湿哒哒脏兮兮的衣服,我还有什么!”
是的,我还有什么呢,已经一无所有了。我望向麦尔古的姐姐,她身边放着她来时带的小皮箱,正悠然自得的在吃,而麦尔古的身边简单的就剩他自己。天哪,我的东西,我所用的东西都在洪水中的车厢里啊!绝望加愤恨,我恶狠狠地用眼睛剐她,是的,我恨极了她。
我扭过头,盯着行李,渴求上苍的悲悯。那些遗留在车厢里的它们,无力的受着车厢的戏弄,这每一次的戏弄却使它们愈加眷恋洪水,恨不能随着私奔了去。随着水量的增大,已经有一些按捺不住的随水去了,毫不犹豫。岸上响起人们一阵阵惊呼。又一股水浪打来,我最大的箱子,那个装着我最多衣物和全部洗漱用品、化妆包的箱子,终于瓦解了最后的意志,跟洪水跑了。
“我的东西,我的东西啊!”我疲软在地,再也没有一丝力气。远处的麦尔古吃着一根不知从哪弄来的冰棒,吹着口哨,正朝我闲闲走来。我心一沉,绝望的闭上眼,对自己说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