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西游入魏,游说魏惠王,魏惠王尊重孟子,但并不采纳孟子的政见。孟子又东游入齐,游说齐宣王,齐宣王尊重孟子,但也不采纳孟子的主张。孟子发现毫无机会,果断打道回府。
以我等凡人的眼光来看,孟子即没有做官,又没有发财,应该满满怀才不遇的愤扞,必定郁郁寡欢。后世的例子很多,求官不成,郁郁而终的人大有人在。
但孟子不一样,他说,君子有三种快乐,辅佐君王称王天下不在此列。父母健康,兄弟没有病患,这是第一件快乐的事;仰头对天不觉得内疚,低头对人不觉得惭愧,这是第二件快乐的事;得到优秀的人才并教育他们,这是第三件快乐的事。
孟子说的太对了,能不能得到君王的重用,得看君王的态度,君王的理念如果与自己不一致,强求自己与君王一致,以求任用,对孟子来说,就可能违反天道,怎么能做到“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呢?至于发财,就看兴趣了。对于孟子来说,能维持生活就可以了,对钱财多寡并不太在意。一个人的心在哪里,他的聪明才智就会表现在什么地方,孟子的心在传承孔子之学,官不官的,财不财的,就居于次要地位了。
孟子的三乐,一是要讲孝悌,二是要知敬畏,三是有点有意义的事情可以做。如此,人生就很快乐。
孟子说,“使我的心愉悦快乐的,是道理与义行,就像美味佳肴使我的口鼻愉悦一样。”(“理义之悦我心,犹刍豢之悦我口。”《告子篇下》)
孟子并不排斥耳目口鼻之乐,但是,心里的快乐应该在耳目口鼻的快乐之上。孟子讲君子养其大体(心灵),小人养其小体(肉体),养其大体,说的是心的快乐也,养其小体,说的是耳目口鼻的快乐也。大体之乐,远胜于小体之乐,因为心快乐了,肉欲的焦燥与烦恼就可以得到适当的化解,当然,这是指君子而言。小人恰好反过来,比较追求小体的快乐,肉欲的满足有止境吗,当然没有,所以一味刺激耳目口鼻等感官,满足它们的需要才是快乐。
孟子讲的理义是什么?指的是仁义礼智。
孟子曰:“仁之实,事亲也是,义之实,从兄是也;智之实,知斯二者弗去是也;礼之实,节文斯二者是也;乐之实,乐斯二者,乐则生矣,生则恶可已矣,恶可已,则不知足之蹈之手之舞之。”(《离娄篇上》)
仁义礼智的实质是什么?孟子在这里做出了解释。仁的实质是侍奉父母;义的实质是顺从兄长,智的实质,是知道仁义二者不能分开,即所谓“仁,人之安宅也,义,人之正路也。”仁是安宅,义是正路,当然不能须臾离也。礼的实质,是对仁义的表达方式加以规范、调节与文饰;乐的实质,是居仁由义守礼带来的快乐,居仁由义守礼,快乐就产生了;快乐产生不可停止;快乐不可停止,那么,就不知不觉的手舞足蹈起来。
我们听说过中了彩票情不自禁手舞之足蹈之,居仁由义守礼而不知不觉手舞之足蹈之,世所稀有。儒家的终极关怀是什么?这里说的很清楚,德,只要你有仁德,你行仁由义守礼,就可以足够快乐,而不必在乎外在的条件如何。常说中国的文化是天人合一,其实,对儒家而言,“天人合德”才是最准确的表述。
《庄子》也讲到一个手舞足蹈的人物,就是庖丁。庖丁是一个屠夫,他解牛的时候,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桑林》、《经首》是传说中尧、舜、商汤时代的舞乐,庖丁解牛的动作象优美的舞蹈,发出的声音象美妙的乐曲,而且竟然可以与传说中的美乐美舞相妣美。庖丁解牛的技巧是什么?道也,以道御术也,也就是顺其自然的意思。牛有自然的生理结构,筋肉、骨节有自然的间隙,庖丁用刀,顺着牛自然的生理结构与筋肉、骨节的间隙游进,达到了以“无厚入有间”的效果,所以“用刀甚微”,牛却“謋然已解,如土委地。”而庖丁则“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
庖丁之乐是与道合一之乐。道家认为“道法自然”,自然是自己成为自己的意思。万物之所以成为万物,是它自己成就自己,牛之所以成为牛,有它自己的生理结构。庖丁顺着牛的生理结构用刀,就是顺着道而为之意。道家与儒家的区别就在这里,道家是与道明合,道是人生的最终归宿,人生在世,只要你悟了道就会快乐幸福。但是,你能不能悟呢?如不能悟,别人立说千言,你不过将信将疑,甚至“下士闻道,必大笑”。这是一个门槛的问题,迈过去就OK。
儒家不同,儒家是天人合德,在儒家看来,天是有德的,人的德来自于天,人能够拥有德,即是与天合一,这是很高的境界。
德即是仁义礼智,核心是仁,如果人不具有仁,行不仁,会有什么后果呢?
孟子曰:“三代之得天下也以仁,其失天下也以不仁,国之所以废兴存亡者亦然。天子不仁,不保四海,诸侯不仁,不保社稷,卿大夫不仁,不保宗庙,士庶人不仁,不得四体。今恶死亡而乐不仁,是犹恶醉而强酒。”
从天子以至于庶人,如不行仁,要么破国灭家,要么个人生活没有保证,既然不行仁的危害如此之大,为什么还有那么多的人厌恶死亡却喜欢做不仁之事,就像讨厌喝醉酒却勉强自己拼命喝呢?
原因在于,不行仁与不行仁的恶果之间有个时间差,我不行仁,后果当然不好,但是,这个报应不一定在我身上。就象击鼓传花,鼓声停了,花在谁手里面谁倒霉,既然不仁的行为不会立刻导致恶果,在位者就会受眼前环境所蒙避,以为花团锦簇,毫无问题,看不到地火在地下运行。更有甚者,才不管将来会怎么样,只管胡来,只要花不要最后一个传到我手里面就行了。
法王路易十五的情妇穷奢极欲,对将来倒有清醒的认识,她对路易十四说:“我们死后,将会洪水涛天。”国人把这句话翻译成“我死后,哪管洪水涛天。”这个翻译活生生的把一些人阴暗的心理刻划了出来,只要能转嫁灾祸,我何必行仁呢?我不仅不行仁,我还要加倍行恶,把恶果转嫁到别人头上。所以,孟子的高论必须要有具体的制度落实,一旦有人行不仁,立刻就会受惩罚。如果不仁的报应来得太慢,不是鼓励向善之道。
孟子曰:“不仁者可与言哉?安其危而利其灾,乐其所以亡者。不仁而可与言,则何亡国败家之有?有孺子歌曰,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孔子曰,‘小子听之!清斯濯缨,浊斯濯足矣,自取之也。’夫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家必自毁,而后人毁之,国必自伐,而后人伐之。《太甲》曰,‘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此之谓也。”
行不仁有非常严重的后果,怎样避免呢?孟子说,“不仁者可与言哉?”是说行不仁的人你没办法劝说他改正不仁的做法。言下之意,行仁、行不仁是个人的选择,外人的说教很难改变他们的想法,只有个人自己想通了,找到丢失的仁心了,他才会改变。所以,不可与言,不是不可与他说话,不可与他讨论的意思,而是说,你不能期望通过外在的影响改变他的内心,除非他自己良心发现,自己改变。孟子以清水濯缨,浊水濯足的比喻来说明个人选择的主动性,不管行仁也好,行不仁也好,都是个人的主动选择。
所以,孟子一贯强调教育的重要性,就是希望通过教育,让大家明白,“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家必自毁,而后人毁之,国必自伐,而后人伐之”的道理,主动选择行仁,放弃不仁。行仁有了一定的效果,即使天降灾祸,也可以躲过,如果行不仁,自己造罪孽,那就没办法逃避报应了。
这样的教育还带有功利色彩,因此还是第一步。之后还要让人明白,行仁守礼是人区别于禽兽的标志,人要主动行仁,关键还是找到那颗放逸的“恻隐之心”。因为,“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无辞让之心,非人也;无是非之心,非人也。”
对孟子来说,行仁守礼才是快乐的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