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金陵凤凰台
唐|李白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
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
三山半落青山外,二水中分白鹭洲。
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李白是自负的。作为天才诗人,他有资格去骄傲。他五岁发蒙读书,《上安州裴长史书》云:“五岁诵六甲”;十五岁,已有诗赋多首,并得到一些社会名流的推崇,开始从事社会活动;十八岁,隐居戴天大匡山(在今四川省江油县内)读书,往来于旁郡,先后游历江油、剑阁、梓州等地,这为他增长了不少阅历与见识。他恃才傲物,轻狂不羁。他不但“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他“但愿长醉不复醒”,哪管天子来呼?酒到浓时,他放言纵文,“海燕还秦宫,双尽入帘栊,相思不相见,托梦辽城东”,杨贵妃与安禄山的暧昧亦可置于笔下。直到老年,“尧舜之事不足惊,自余嚣嚣直可轻”, “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连孔子和尧舜都可以为笑。
在唐代文坛上,李白当时已是耀眼的明星,然而纵情放歌的他却无时无刻不在追求政治上的成功,在他六十一年的生命历程中,从未停止过对国家和政治的关注。他满怀报效国家、安邦定国的理想抱负,然而在日渐腐化的朝廷环境下,这样有理想、有才气、有性格的人注定是悲情的。即便在他四十一岁那年因玉真公主的推荐,被封了翰林,也没有得到重用,很快也被迫辞官离京。此后的十多年间,他一直在黄河、长江中下游地区漫游。古都金陵的凤凰台,似乎是他诗意生涯中注定的必经之所。
那天他慕名而去,但见到的只是大江横流,凤去台空的寂寞之所。前者登临黄鹤楼时,一向尽情尽意、驰志千里的他却失意而归。只因“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他难受、不甘心。今日至金陵,目之所见的凤凰台上,东吴大帝孙权建造的宏伟宫城,此刻只剩了被花草覆没的幽僻小径,那些晋朝的名门贵族也只剩了一堆黄土,仿佛在昭示着煊赫繁华后的凄黯苍凉。远眺三山,似乎被天际线分成了两半,隐隐地一半在视线之内,另一半飘落在青天之外;江水则被白鹭洲切割成两股,滚滚东逝而去。这江天之上飘忽不定的浮云啊,不时会遮住太阳,使人看不清方向。此情此景,他想到那长安城里,皇上身边的小人密如浮云,又怎不让人忧心发愁。可这黑暗的,使人看不见希望的现实又有谁能改变呢?
那天他在凤去台空的江边徘徊良久,眼中除了青天山影,只有凤凰台的荒凉沉寂一路蔓延……携裹着他。他知道,自己报国无门、壮志难酬的“愁”终究是青天江水所无法排遣的。所以他走的时候,心情有些寥落,有些悲怆。寥落来自自身,悲怆来自对国家和现实的忧患。只留下这一篇《登金陵凤凰台》,那与《黄鹤楼》隔空较量的片刻欢愉,似乎是他惟一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