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一个初秋的清晨与那起伏如海浪的牵牛花惊艳邂逅的,因为我的毫无防备而被那片花海深深击中。
周末的早晨破例起了个大早,推开窗的瞬间,第一次感觉到秋天的风,带着淡淡清爽的稻香及一抹西部的凉意扑面而来,着面之际让人冷不丁的一个轻颤。因为昨夜落了一场透雨,空气变得凉爽而潮湿,天空干净明澈。
初升的阳光是温厚的灿白,像一块质地纯净的银质光体,收敛了夏日的灼热与霸道,多了一点秋的高爽与淡薄。
车行在郊外,我在迎面的长风里将视线极力拉长,一层纱般和轻雾罩在秋收的原野上,朦胧底下一派丰收的金黄,虽然群山还是一片浓绿,却已经间杂了点点倦意与先一步抵达的浅黄。
那片色彩便是在这样的时候突兀而惊艳的映入眼帘,不宽的道路两旁,浓翠拥抱的点点娇艳像打翻的颜彩,一直铺陈到我的眼底睫下才猛然收住来势。
鲜红,紫红,水粉,浓紫,深蓝....一直到不带一点杂质的纯白。从来不知道牵牛花还可以有这么多的颜色,更不知道在这无人的秋之旷野,在热烈盛夏之后,这里还掩藏着一派胜过春色的灿烂。
虽然生命早已过了容易激动的年纪,可是,在这突然袭击的缤纷面前,我依然,感动如斯,就像一位诗人曾经写过的那样"依然迷信着美"。
此刻停车,没有枫林,只为这蔓延一地的牵牛藤:柔嫩青碧的花茎无序而散漫的攀爬着,所及之处,似乎弱不禁风却又偏偏在百花凋零的秋天强势开放,触角勇往直前,花朵挺拔向上,仿佛只要凝神静听,便能听见那在朝阳下吹响的乐曲。
而那迎风摇曳的花朵,更是令人无法想象的柔薄,丝毫没有一丝可以让人心里踏实的厚度,总是让人担心这宣纸样张开的花瓣如何抵挡那轻风细雨的袭击。
可是偏偏,它此刻就是这样坚挺又轻盈的含露开放着,并且那清晰可见的经络,总是让我将想起骨骼,筋脉等与生命相关的词汇和一种在孤独与苍凉的境地里傲视西风的气节。尽管,看起来,它是如此让人怜惜和纤弱。
它很淡雅,却不失蓬勃,它是柔软的,却同时充斥着生命的坚韧与顽强。它甚至是寥落而孤独的,似乎被尘世遗忘,可它偏偏又是骄傲的,骄傲到可以抛弃春天不屑千红,特立独行坚强勇敢的在轻寒中傲立秋风.......
自从离开故乡,便很少见到牵牛花了,这种类似乡愁的花儿,在我心底,日益遥渺,逐年陈酿。
顺着记忆的河流,牵牛花在失却了那片可以肆意攀爬的山坡之后,似乎还在童年的四合院里纠结缠绕过,其柔嫩娇弱的藤蔓葱茏出一朵一朵或紫或蓝的薄如宣纸花朵,点缀在四合院夏末初秋的一方天地里。
等我搬离院子,牵牛花便从此从我的视线中逐渐消失了,这一去便是许多年,直到这个周末的早晨,与它再次轰烈相遇,便如一地淌开的乡愁乱绪,让我不可遏止的心潮涌动。
牵牛花自古少有入诗入画,即便最早的《诗经》里有提到藑茅,却也最终无法考证是否就是今天的牵牛花。此外,似乎就是在极少的诗人的句子里偶尔带过,譬如刘錡诗里"竹引牵牛花满街.疏篱茅舍月光筛.琉璃盏内茅柴酒,白玉盘中簇豆梅."此外也在陆游的诗句里偶见其踪:青裙竹笥何所嗟,插髻烨烨牵牛花。城中妖姝脸如霞,争嫁官人慕高华。"
可是,留名与否,富贵与否,于牵牛花有多大关系呢?既然选择了秋天,衷情于旷野,自然也就摒弃了万千浮华,不沾尘世丹青墨梓却一样可以在这无人的旷野泼出一幅绝尘的挺拔,极像一首小令,填在这季节的黄绿色扉页上。
并且因为其黎明开花,午时凋谢,像青春的容颜一样炫烂易逝,故又名“朝颜"。尽管短暂,却诠释了生命最炽热的虔诚与蓬勃,并且不容人漠视的开放在秋之原野。以极致的灿烂,在我心中铸起一道铜墙,以保护心底最温柔最执着的尘世爱恋以及对生命的全部虔诚与敬畏。
*西楼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