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隐刃,柳嫣之死
文/谢吟风
“我本与你无冤无仇,想不到你竟与那易氏的杀手是一伙的!易轻风,我早该想到的,那日只顾着抓他,没想到却漏掉了你!”夏虞的眼睛鼓得像青蛙一样大,里面恨不得射出利刃,把那口出狂言的小子插成个马蜂窝!
易轻风不耐烦地道:“你若有钱,我便也替你杀了这两人,争来争去徒惹的人心烦。”
夏虞一时愣住,他没想到易轻风竟是这样回答:“我怎会是那种买凶杀人的人?这里面没有你的事,我劝你不要多加掺和。”
易轻风撇撇嘴:“你也想要,他也想要,可这药就这一粒,总不能去天上再变一粒出来吧?想要就去做些有用的事,在这里打打嘴仗就能拿到了?”
夏虞一时语塞,温祁岳则似乎暗暗下定了某种决心,他站起来,看也不看柳嫣一眼,默默地掏出了身上的钱袋,向易轻风走去。叶禅见状,满脸讥诮。
“我不需要任何人来管我的闲事!”柳嫣绝望般喊出这一句,声音撕破一切虚伪的假面,金蝉儿惊叫出声,其他人似乎也都被吓傻了。
温祁岳奇怪地看着大家,他已经坦然了,无非就是个死么,他本就对不起夏虞师兄,也不怕再多一次。这些人为何表情这么惊恐?为什么他们张着嘴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杜清平不是要来阻止自己的吗,为何他径直绕过了自己?世界静止了。
柳嫣,这个刚烈的姑娘,竟然把匕首插进了自己的胸膛!
温祁岳好不容易回过头来,钱袋啪叽落地。他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杜清平被一把推开,撞上一边的架子,柳嫣滑进他的怀抱。
所有的声音一瞬间统统回到他的耳中,在他的头脑中狠狠炸开,他死死地抓住柳嫣的肩膀,似乎这样就可以抓住她不断流逝的生命:
“不!”
柳嫣有个小秘密,她爱上了一个高高大大的男孩。爹爹几乎从不在家待着,娘亲一年也见不到他几次面,娘亲天天忧郁地看着山门的方向,盼望爹爹的身影能够突然地出现,而她,则天天看着娘亲的侧脸。她先天便身带恶疾,娘亲总是说爹爹去给她找药了,可她知道并不是这样。他见过爹爹偷偷藏起的红手帕,和他看手帕时满眼的光彩。柳嫣知道这对娘亲很不公平,但是,若是能有个男人像爹爹那样惦记自己,想必就算不能相守,也是一件让人快乐的事吧?
突然有一天,爹爹回来了,这次,他带回来了一个比自己还大几岁的师兄,这个男孩高高大大的,总是买些小礼物来逗自己开心,还从来没有人像他那样温柔耐心地待自己,柳嫣觉得她比娘亲幸福多了。可是,自打爹爹带了师兄回来,娘亲便整日里和爹爹争吵,爹爹毫不示弱,娘亲终日以泪洗面,终于有一天,离家出走。
柳嫣想要爹将娘亲找回来,她去后山寻找爹爹,发现爹爹给那红手绢做了个墓,连墓碑也没有。她听爹爹说:“若儿放心,我会好好将我们的儿子抚养长大的,再不叫他受到半点伤害!”
温祁岳牵着师妹的小手偷偷地出去找师娘,他宽厚温暖的手掌让给她的心里带来阵阵久违的温暖,她决定,不管他是不是自己的亲哥哥,她都要这样守着他一生,只为了此刻手心里的温度。
温祁岳跪地痛哭,柳嫣的生命在他指间飞速地流走,像抓不住的散沙。柳嫣却浅浅地笑了:“师兄,你这一生冰清玉洁,我不愿意看到你为了我做出有违你本心的事。如此一来,你便不用再去纠结,也不会有人为难了。只是,我舍不得你,就算你并不真的爱我,可你一直迁就我,从未离开我的身边,我想,那也是另一种爱吧。”温祁岳抱着她的尸体痛哭失声,苍天为何要如此不公?
夏虞傻傻地站在那里,他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虽然他若抢到了那药丸,柳嫣也是活不成的,但是这死亡如今真真切切地发生在了他的眼前,他却反倒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人类啊,都是虚伪。这下好了,那药丸是你的了。”叶禅嘲讽地看着夏虞,笑得让他浑身发毛,后者却犹犹豫豫地,怎么也无法向那瓶子伸出去手,“怎么,这会儿你又开始扭捏起来了?刚才逼死那小姑娘的时候,想要买凶杀人的时候,怎的又不去想这些了?”
金蝉儿心里拔凉拔凉的,她突然走到叶禅面前,一把将瓶子放在地上。与其说柳嫣是自杀的,倒不如说,是这帮人一起将她给逼上了绝路。
“她究竟有什么错?”金蝉儿看着叶禅,泪流满面,她突然累了,她只想远远地离开这里,离开大家,离开这一切。
叶禅刻薄地看着她:“她有什么错?她活着就是个笑话,如今死了,倒也省去了许多麻烦事。”
温祁岳像是没听见一样,他慢慢地把柳嫣抱上台子,脱下外衣给她盖上,柳嫣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要平和安静,他默默地看着她的脸,像是要把她的样子深深地刻在心里。而后,他离开了那台子,走过来捡起钱袋,再也没有回头看过柳嫣一眼。
温祁岳木着一张脸,刚刚死去的人倒像是他,其他人默不作声。温祁岳沉默地把钱袋打开,倒出来一大把铜板和一张银票,银票飘落在地,上面赫然写着“一百两”,然后抬起头来看着夏虞。
夏虞不知何意,只觉得羞愧难当,恨不得让他杀死自己来给柳嫣抵命。
好像足足过了有一个世纪,温祁岳才终于开口,声音哑得可怕,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夏师兄,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你也失去过心爱的人,我原以为你能理解我的感受。可是,我错了,你竟然为了那个禽兽不如的人,置嫣儿的性命于不顾。我知道我一个人杀不掉他,我也为我曾经起了杀心而感到羞耻,但是我并不后悔,他的命,根本就不值钱。”温祁岳低头瞟了一眼地上的银票,又看了一眼犹在昏迷的唐璨,“这里面是一百两,夏师兄,你曾对我有恩,我却要杀掉对你最重要的人。这其中的五十两,是用来买他的命的,而余下的五十两,是用来买我的命的。”
众人一阵愕然,这才是他的打算么?
“我自知动了杀念也是其罪当诛,又不敢自己动手,怕惹她伤心。只希望能在嫣儿痊愈后一个人默默死去,这样于我也是一种解脱,我可以带着那肮脏的秘密永远地闭嘴,再不会有噩梦将我惊醒。”
夏虞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温祁岳表情木然,直直地看着夏虞的眼睛:“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倩儿是怎么死的吗?我现在就告诉你,你心心念念想要救活的师弟,正是杀害她的最大凶手!”
夏虞完全傻掉了,面前这个人说话语速极慢,可是他说出来的每一个字他都好像完全听不懂。
“凶,手,不可能,他怎么会,倩儿最喜欢他,将他当弟弟一样。”夏虞语无伦次地想要辩解,唐璨是凶手?怎么可能,他当年只不过是个孩子。
他的意识依稀回到当年,那个跟在他和倩儿身后要糖葫芦吃的孩子,总是尾巴一般黏着倩儿不放,他猛然发现,那时的唐璨,早已是个少年,他像所有的少年人一样早已长出了喉结,甚至个子比自己还高。十五岁的年纪,情窦初开,他早已不是个孩子。
夏虞的目光渐渐灰暗下来,金蝉儿大急:“你怎可随意就信了这些话?这一切定然是一个骗局,他用一粒丹药便使得我们分崩离析,也许,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真相,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万万不可乱下结论啊!”
温祁岳眼中似乎终于有了一些温度,他冷冷一笑,看了一眼金蝉儿,金蝉儿只觉得自己仿佛掉进了冰窖一般,筋骨发寒:“想要证据也很容易。”他径直走向叶禅,拿起了地上那个乌溜溜的瓷瓶,那瓷瓶甚是圆润,十分可爱,可现在它在众人眼里,就像来自地狱的修罗之刀,通体透着吸人灵魂的可怕力量。
温祁岳走到夏虞面前,面无表情地把瓶子放到他的手里:“想知道真相,只需要让他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