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不知多少次在梦中回到了家乡,童稚的笑脸在童年的家乡徜徉。家中的一景一物,或炊烟或河流,都是那么清晰那么熟悉。但梦到最深沉的时候总会看到家中的槐树,盛放着洁白的花朵,在春风细雨下摇曳。母亲在槐树下向我招手,空气中弥漫着清新淡雅的槐花味道,飘飘散散,难以释怀。醒来还会不经意的向空中努力嗅一下,但失去了梦中亲切的味道,只有异乡陌生的气息。不知何时脸颊上已留下了泪水的痕迹,像一瓣残缺的槐花,向我空落落的心投下一句苍老真挚,满带乡音的话语:孩子,该回家了。
其实槐树在家乡是一中在普通不过的树木了。不管是屋前檐后,还是道旁池边都能找到它挺拔遒劲的枝干。每当杨柳依依,春暖花开的时节,槐树也不露声色的开始了它的新生命。抽芽,长叶,开花,这一个个过程都来的那么朴实,那么淳厚。就想一位庄稼汉在自己的田地里收获自己的劳动成果,没什么值得炫耀的。直到一阵春风吹过,清新淡雅的气味扑到鼻尖的时候,人们才惊觉,哦,槐花已经开了。瘦瘦弯弯的花瓣,犹如一个个白色的月亮,含蓄羞涩的紧拥在叶梗上,用懵懂的眼神打量着繁盛的春色。
槐花在姹紫嫣红万花齐放的春天是那么的不起眼,既没有牡丹的浓郁芬芳,也没有兰花的高雅脱俗。但在村民心中它却是一种与家乡气息相配的朴实淳厚。牡丹和兰花虽美艳绝世,但它们是不属于乡村的,它们的娇贵让人心慌,它们的单薄让人担忧,它们的美丽得不到专业的赞赏,它们骄傲的本领得不到应有的发挥。只有槐树,这种土生土长的自家孩子才能在粗犷的环境下生存,才能在饥一顿饱一顿的条件下毫无怨言,依旧迎风而立,笑傲天地。
槐花可食,味清凉甘甜。童年记忆中,每当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撒满村庄的时候。母亲就会拿把镰刀,挎上篮子,来到槐树底下。颤微地掂起脚尖,削那离地最近的槐花。不一会,金黄色的槐花就装满了一篮。这是我总会跟在母亲背后,偷偷的掏出篮中的槐花就往嘴里塞,清甜瞬间便沁入全身。母亲转身看到鼓着腮帮卖力咀嚼的我总会笑着说:“只知道吃,什么时候长大了,也帮帮我削槐花。”我则会从满嘴的槐花间挤出一句:等我长大了,天天削槐花让你吃。童稚的声音和母亲的笑容在晚风中定格,定格着一个多年前的誓言。在绚烂的晚霞下,成为永恒的梦。
随着夕阳坠入地平面,家中的炊烟也缓缓升起了。随着炊烟飘出的还有晚风中的槐香。两中味道交织,幻化出同一种味道,笼罩了整个村庄,也笼罩了我的整个童年。这种味道是我一生中最怀念最让我感到温馨的味道。因为它只属于家乡,只属于念叨它千万遍的游子梦中。它不在只是一中味道,而是千千万万游子心目中的故乡,是一种文化形态中心灵的寄托。
后来听老一辈人说,我们的先祖是从山西省老槐树下迁移而来的。来时就带了一些槐树幼苗,也就是现在家乡中槐树的祖先。之所以家乡人对槐树情由独钟,原来它不仅仅是一种树木,更是家乡人对故乡的归属感依赖感的寄托。一位诗人说过,每个人的家乡也是异乡,所谓的家乡不过是先祖漂泊旅程中的最后一站。我怀念现在的家乡,而我的先祖却怀念我认为是异乡的一个地方。往后若我漂泊在一个地方安家,那我的后代又会怀念哪里呢?
看着那苍老挺拔的枝干直指远方,多么像一位客死异乡的老者,临死前努力朝自己的故乡投注一个遗憾的眼神。那眼神中的感情一定是世界上最真挚最让人震撼的了。树高千尺,叶落归根,千古不变的游子誓言,犹如沧桑的槐树,永久屹立在呼啸的风中。为远方的孩子种下一个可依可靠的木桩。使他们孤零漂泊的心有个最终的归宿。这槐树,这祖先,看这一代代年轻的孩子,满怀信心的向它告别。又看着一位位老人从远方满脸沧桑的归来。但归来的总比出去的少。在着一来一往中不知又有多少人的遗憾眼神被岁月掩埋。这只有那些家中的槐树最清楚。
又一年槐花盛开的时节,但我已翻为了异乡人。虽然我已长大,但帮母亲削槐花的誓言却难以实现。也许母亲还会在夕阳晚风下颤微的削槐花,也许母亲还会不自觉地回顾。但身后只有孤单的残阳,在也找不到童稚的我和那充满槐花味的声音。“等我长大了,天天削槐花让你吃。”这句曾让母亲满足的誓言如今却成了慌言。我竟成了家乡中的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