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走回醉烟亭，经过顾太太消失的地方，潘遥凭直觉走出亭外，走到一人多高的一排太湖石前，凑近一看，瞬间恍然大悟。

原来这丛太湖石有前后两排，远看像一丛堆叠的石头，其实两排石头中间隔出了一条小道，刚刚能容一人通过，不走到入口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所以上一次顾太太和阿华根本就没有凭空消失，他们不过是趁潘遥走在前面看不见，闪进这条小路跑了！

MD！这老狐狸！潘遥恨了一声，仔细看这条小路，发现它当真隐蔽，两旁不是太湖石，就是假山，要不就是密密麻麻的蕉叶和迎春，总之，它一路延伸，始终能把外边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

潘遥清晰地感觉到铁像发光的方向，就沿着小道一路走到尽头，出来看见一座三层木楼，上书“观音阁”。

铁像就在这里面。

他忽然想起，上一次“穿越”时，顾太太告诉过他，铁像在观音阁里。这点她倒是没说谎。

门一推开，立刻泻出一团白光，潘遥连忙反手关上门。

一回头，看到笼罩在微微白光里，是一个巨大的莲花底座，上面是水缸般粗的裙裾雕塑，吓得他脱口而出：“我～去～！” 

只见一座巨大的观音塑像拔地而起、直冲阁顶。人站在这座塑像脚下，就像只小猴儿站在大树底下一般。

这座观音立像足足有三层楼高，整个观音阁就是它的一个大木罩，沿墙安装着狭窄的木楼梯，从一楼盘旋至顶。

二楼三楼的墙上都伸出一圈木板，围着栏杆，犹如两圈露台，环绕着观音像。那团白光，就是从观音顶部发出来的，仿佛它头顶装着一个低瓦的白炽灯泡。

怎么是白光？铁像不是发红光吗？可自己的直觉就是这里，这是怎么回事？

潘遥蹬蹬蹬一步跨两级，沿着楼梯一口气转了两整圈，才爬到三楼。

冲到栏杆边，没想到他上来的位置正对观音的脸。比他整个人还大的头颅和五官突然出现在眼前，吓得他大叫一声，脚底一滑，四脚朝天地摔在地上。

坐在地上两手撑地，在一双灯笼般的石雕大眼睛的注视下，潘遥腿脚直发软，爬都爬不起来。

观音本来神态安祥温和平静，这座也不例外。可是这巨大的头像从他仰视的角度来看，在一片冷光的笼罩中，竟显得说不出的恐怖诡异。

潘遥注意到，这团白光是从观音像两眉之间上方、前额正中央发出来的。有的观音像会在前额点一颗朱红的白毫相，可是这座像好像有些不一样。

他眯起眼睛仔细看，发现它竟然塑着第三只眼睛，白光就是从竖着的第三只眼睛里射出来的。

就像那座铁像一样，三个男人，从竖着的第三只眼睛里发光。

潘遥正看那团柔和的白光看得出神，突然视野里闪出一个黑影，有人从观音像的头后面走出来了！

潘遥吓得哇哇大叫，又往后蹭了几步，然后发现走出来的女子窄袖长裙，正是顾太太。

潘遥浑身寒毛直竖：“你……你不是在翠玲珑馆听戏？怎么这么快就到这儿来了？”

顾太太轻移莲步、一步步朝他走近：“我有近道啊，你刚不是发现了么～”

潘遥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下意识地随着顾太太的步伐，一步步后退，跟她保持着安全距离。这个‘顾太太’有什么不一样，让他隐约感觉不对：“你……你到底是谁？”

“你不认得我吗？”顾太太微微一笑，冷光下的笑容让潘遥打了个激灵。

“看来你还记得，上次我说过，铁像在观音阁。”顾太太斜睨着他：“不过你嘴上说要救朋友，结果还不是到这儿来了？”

“是你告诉我的，”潘遥握紧短刀背在身后：“你对我说这不是穿越，只是进入了幻境。那么，无论你对云昭做了什么，都只是幻觉而已，他不会有事的。”

在心里感觉到铁像发光后，他忽然想起来，上次自己胸前中了一刀，再醒一次就没事了。所以这一切都是幻觉，云昭不会真的受伤。

想到这里，他才能放心地丢开锦云轩，直接来这里找铁像。

“只是中一刀的话，当然不会有事。”顾太太悠然望着他：“可是，如果他死在这里，那么在现实里，他也活不了了。”

潘遥瞪着她，不敢相信，也不敢不信，说话声音都变了调：“那他，他现在怎样了？”

“我说过，他只有十分钟时间，”顾太太随手用帕子拂了拂栏杆：“时间已经过了。”

潘遥转身就跑，噔噔噔又沿着楼梯转下两整圈，一直下到一楼。

但是，他并没有像顾太太预想中的那样冲出门外，而是在莲花座边站住。

潘遥卸下背包，仰头看了看巨大的观音像，捋起袖子，就手撑莲花台，蹬了上去。

顾太太扶着栏杆往下看，第一次对潘遥的行动感到意外，脱口而出：“你干什么？”

潘遥扒着塑像硕大的衣褶，一手一脚地往上爬：“顾太太，我上你两次当已经够了，不会再上第三次了。”

顾太太冷哼一声：“我会骗你？看来你那位朋友对你来说，也不是很重要。”

潘遥两脚踩住观音像下垂弯曲的衣摆，两手吊住塑像身上最长一圈璎珞的珠子。他尽力抬起一只脚，往上勾啊勾，好不容易踩到一圈衣褶可以搁脚，立刻踩稳。

然后提起重心，艰难地抬起另一只脚：“……他很重要。可是我也知道，你绝不会只给我十分钟。”

“哦？”顾太太好整以暇地俯视着攀爬姿势无比难看的潘遥：“你怎么知道呢？”

潘遥已经踩着观音束在腰间的天衣，两手在够它胸前的第二圈璎珞了：“……因为你也知道，如果他挂了，我就跟你没完。你一次杀不死我，我就会一次又一次地醒过来报复你，我不会放过你的。”

顾太太不说话了。

看来这个威胁还真有效，潘遥这时只能默默求观音娘娘保佑，自己猜的没错，这女人的确没敢把云昭怎么样。

观音娘娘左臂伸出，左掌竖在胸前，右手下垂，执着杨柳枝。潘遥艰难地扒住它的伸出的左臂，整个人吊在胳膊上，抬起脚，去够它胸前的宝珠：

“所以，你最好现在就叫人放了他……顾太太，他要是伤得重一点，我不会对你客气的。”

顾太太冷冷一笑：“没想到你人小小一个，口气倒不小。小潘哥，我且不提我有二十多个仆人，就是园里各处的机关暗器，你见识到的也不过十分之一。你倒来威胁我？你指望我会怕你？”

潘遥用出吃奶的劲，整个人翻上观音像的左臂，扒牢它的肩膀，再拽住它长长的耳垂，心里直骂娘：“……我哪敢威胁您啊！”

他小心地在观音肩膀上站起来，双臂抱牢观音的脸，伸手去够它前额上的第三只眼：“但是……当我们两个人都没有抵抗力的时候，你只绑走了云昭，却留下我。说明不管为了什么理由，你不会杀我的。”

他两腿盘住观音的脖子，一手牢牢抱着观音头，另一只手伸进三只眼里抠：“……既然你不敢杀我，那最好也别动他。”

顾太太不屑地笑了笑：“小潘哥，你把事情想得也太简单了。也许我知道你的底细后，再杀也不迟呀。”

潘遥只顾往观音娘娘额头上，发出白光的小洞里抠啊抠：“在那之前，我可以一拳打晕自己，那么一切又会重来，你没机会下手的。”

顾太太忽然脸色一沉：“我说了，没这么简单。”她扬手叫声：“小黄！”

一道黄褐色就跳上栏杆，朝她手指的方向纵身一跃，跳到潘遥身上，扒住他的背，朝他后颈就是一口下去……

潘遥突然背上一沉，后颈一阵剧痛，他大叫一声，反手去抓，结果上身后仰，整个人就失去平衡，四脚朝天地从观音像上摔下来，半路还被莲花台撞到头，最后砰嗵一声，砸在地上，不动了。

那团黄褐色却灵巧地左闪右跳，安然落地，原来是只黄色的狐狸。

小狐狸把头伸到潘遥脑袋边，嗅了嗅他流血的脸，就回身一溜烟跑不见了。

……

朽坏的木门被踹开，一队身穿迷彩服、手持95式5.8毫米自动步枪的人，接连冲进园里。

他们的行动无声而迅速，一进园就分成两队。一队沿路搜索，另一队抬着简易担架，在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保镖旁边停下，再两人一个两人一个，把中了麻醉枪的人抬上担架，立刻送出园子。

抬担架的人员来来去去，不断把倒在地上的黑衣保镖抬出去。而搜索的那一队则又分成两个小组，沿着长廊，一组搜左边、一组搜右边，每个地方、每个房间都不放过，以搜救人质的标准程序，清理着每处建筑。

一个小组来到假山旁，注意到假山正中间的石洞，走在前面的两个端起枪，小心翼翼一前一后钻了进去，后面两个人在外头等着。等了片刻，那两人又从里面钻出来，向外边的人摇摇头，表示里面什么都没有。

两组队员在这所大园子里展开地毯式搜索，用了几个小时才走到醉烟亭，因为亭外不过是一丛太湖石和一片花木，没有其它建筑，他们扫了一眼，没有动静，就沿着长廊继续前进了。

没有人察觉到，在那排太湖石后面的夹道里，小张揽着昏迷中的大李，正悄无声息地卧伏在地上。

又过了一小时，园子已经彻底清理完毕。所有昏迷的保镖都被抬上几辆医疗车，车队接连开走了。

搜寻的队伍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几个人就登进一辆黑色公务车，向上级汇报搜索情况。

等他们接到命令再从公务车里出来，大部分队伍都上了车，停在巷子口的几辆车扬长而去，在碎石路上刮起阵阵灰尘。

剩下几个人上了那辆黑色公务车，只有这辆车没开走，一直停在廊园外。

卧在夹道里的小张抬起手腕看看表，四点多了。他抿了抿干枯的嘴角，摇了摇昏睡中的大李：“大李，李子！”他已经昏迷了五个小时，再不醒，怕要出什么问题。

小张拍拍他的脸，突然外面草丛里簌簌有声，小张警觉地望向小道入口，手伸向腰间摸枪。

轻微的声响一路靠近，小张把大李挡在身后，唰地举起枪。

同时，一团黄色出现在入口，看到小张，就停止不动了。

小张先是一愣，看清楚是只狐狸，就放下枪，松了口气。黄褐色的狐狸看见他，停了一下，又扭头跑出去了。

转头看看大李，还在昏迷中。小张又去摇他，压低声音喊：“大李！醒醒！”

此时，停在园外的黑色公务车里，几台电脑显示器上，正播放着通过不同路径，在园内缓缓推进的动态画面。

原来每台显示器，都连接着一台无人机的镜头。而这几台无人机，正在各自的区域内一路搜寻。

坐在公务车里的人依然全幅武装，戴着防爆面罩，端着自动步枪，在车里坐成一排，等待命令。

显示器中的一台发出嘀嘀声，两个人立刻靠近细看，发现一台无人机拍到一处太湖石中间，竟然有两个卧倒的黑色身影。

车里的人都看向队伍前端，前端站着一样一身迷彩、全副武装的人，身材纤细，戴着防爆面具看不到脸。

可是面具里清楚地传来一句：“等一下，看看他们要做什么。”

语气沉稳果决，却明显是年轻女性的声音。

此时的小张，还在不停地摇着大李，想让他早点清醒。半天，大李哼了几声，皱眉艰难地睁开眼睛。

小张看他眼神从迷朦变得清明，终于松了口气，往大李胸口捶了一拳，嗐地一声笑了。

大李不舒服地咳了几声，才哑着嗓子问：“他们人呢？”

“别提了，遇上埋伏了，几乎全灭！”小张无奈地说：“坏消息是我们的人都被逮住了，好消息是我没看见潘遥和云昭。”他说着，伸手搀扶大李：“这里也不安全，我们要换个更隐蔽的地方。”

大李揉捏着腿脚，想让麻痹的感觉快点散去。虽然腿软无力，他还是咬牙，借小张的力站了起来。

两人小心地沿着这条隐蔽的小路前进，根本没想到林木遮蔽的半空中，一台无人机早已经锁定了他们的行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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