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悍匪景
一个宁静的星期六上午,少年小明正要去广八路的一家银行取钱。
他哼着小调,拍子是广场大妈最喜欢的舞曲。
沿途经过了学生社区,不少挽手相行的情侣,对他嘟囔的怪异旋律抱以了如盯视爆链裤裆的眼光。
他内心无比愉悦。路人莫名抵触自然阻挡不了这样开花的心情。
他双手插进裤袋,磕磕碰碰地拖着腿一路迪蹦。
再过两个街角,他就要拿到报社打来的300元稿费了。
总的来说,小明是一个艺术爱好者。
在成为艺术爱好者之前,他曾自诩是一名学术爱好者。
那时年少无知,心高气傲,一切长篇累赘的文章都不同程度地召到鄙夷。
甚至一些佳句名篇在他看来也只是飘飘然的花哨技巧,唾笔可写,不值一读。
事实上,他却远非能文能辩,心思缜密。
即使一些公认的学术经典,他也难以静心伫读。
他几欲动笔,落纸总是一些八股文般的零碎框架。
私底下,他不得不悄悄承认,那些异想天开的思维今生或许只能匹配不受束缚的胡思乱想了。严整的撰文规范,对他而言实在是严打煎熬。
才屈不愤,他憋足了一口气,赶在了2014年来临之际,往一份不知名的地方小报投去了迄今为止最拿得出手的一篇稿子。
稿费来得这样快,小明不禁讶然一惊。
那真是一份小报,小到连一些谦逊无比的性病广告也难觅其踪。
而小报主打的内容是情感专栏,一些未婚先育婚外恋捉小三的故事往往还比《家庭》《知音》一类正刊要纠葛曲折,于是在火车站以及城中村妇女人流中拥有固定的忠实读者。
小明写的是一篇关于资产阶级中年危机的影评。这篇影评大浪淘沙般掠去他所知道的诸如《去年在马里昂巴德》音画对位、《资产阶级的审慎魅力》反叙事审美、《性·谎言·录像带》的性瘾癖等专业修为,一举成为了小报众篇情趣软文中的西装革履者。
快到银行了,少年小明决定加快步伐,抄近而去。
近道是一条通向广八路的隐秘窄巷,从窄巷拐角直去银行一般能免去好些绕行的路程。
尽管不需要赶时间,尽早些拿到钱毕竟是要好一些。
小明这样想,澎湃的心跳得更快了。
过了拐角,远远看去自动提款机前排了好长的一绺人。
不用说,几乎都是等着周末取现消费的年轻一族。
早到了也没用,队伍彳亍甚慢。
小明此时也恰好忘带手机,举目无朋间顿然心生羞涩,不知所措。
他贴在队伍后头,手没有仍旧伸出裤袋。
软巴巴的性器捂在前裆,没有一丝被性欲撩起的意思。
临近中午的艳阳此时也发足了劲,烫呼呼地烧灼着排露在银行外的人群。
硬是熬了一段时间,小明才拿到微薄的稿酬。
文章写了两个多月,改了不下十来二十遍。
如此成稿,心血流尽,却只换来眼前薄薄的三张纸币,失落之感如同扒去胸贴的佝偻少女。
再抄近路回去,无疑成为了心烦气躁的他唯一选择。
广八路的窄巷里,一名的带帽大叔候时已久。
小明方才走过,他就已经到来蹲点。
天光白日,挎包少女往往疏于防范。带帽大叔此前屡屡得手,这下正想拼个丰颐。
恰巧的是,小道半天不经一人。
带帽大叔来回跺脚踹石,无趣地打发着漫长时光。
要紧的是,口袋的香烟早就掏没了,而囊中羞涩的他却没钱再来一包。
他拿起打火机,有节奏地咔嚓咔嚓划去。火石猩亮,空空气囊不争气地燃尽最后一丝火苗。
光景如此萧瑟。
下一个人经过,无论是谁,都要抢个精光,带帽大叔暗下狠话。
如果小明知道沿路直下新开了一家平价饮品店,或许就会点上一杯冻柠茶,休憩地呆在冷气下呼啦一会,而非急急原途折回。
如果带帽大叔口袋还有两个钢镚,或许就会跑开去寻最近的便利店,看看有没有久违的大前门。老板如果好心,或许还能帮忙点上一根,免去没钱打火的尴尬。
而眼前,我们既没有看到犒劳自己的小明,没有看到潇洒稔烟的带帽大叔。
两个恼羞成怒的人,意外地在街角窄巷相遇了。
带帽大叔一只粗臂紧捆着小明的脖子,另一只手往小明裤袋掏去。
小明的脸因缺氧涨得通红,挣扎中又被大叔戏掏了几回鸡鸡。
百般羞辱,他如被激怒的看家犬,架起这个陌生的壮年人往后摔去。
事到如今还不束手就缚,矮个小子跟我耍机灵。
带帽大叔想着就来气,勒人的胳膊收得更紧,重心也尽力下压。
最后在一番争夺下,钱币被撕裂几片了。
还抢个屁钱。
带帽大叔扑推向前,狠踹一脚。
小明像泄气的皮球,塌陷在坑洼的水泥路上,许久不作反应。
大叔见罢,消气几脚,又啐一口,只见不应,转身要走。
这个当儿,小明猛地窜起,抱着砖头往大叔头部砸去。
一下砸中了,两下三下还接连砸去。
大叔先是一昏,腿软曲倒。
小明挥汗淋漓,三下并作两下把那张灰脸砸成炸裂的芭乐果。
四下没人。
广八路少年整理衣着,一去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