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收蛮心七擒孟获
前 情
征南寇初擒蛮王
诸葛亮治蜀，凡事皆从公决断。两川太平，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又幸连年大熟（大丰收），老幼鼓腹讴歌（ōu歌：赞美）。因此军需完备，米满仓廒（áo，仓房），财盈府库。建兴三年，南蛮王孟获起兵十万犯境。孔明观吴蜀通好，曹丕新败。于是自统五十万大军南征，以除后患。永昌高士吕凯，献上平蛮图本与孔明。原来吕凯知南人欲反久矣，于是早早遣人密画图本。孔明大喜，于是提兵大进，依图深入蛮境。马谡以为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蛮地远险，今日虽破，明日复叛，但服其心足矣。孔明叹马谡知己肺腑。于是令为参军，统兵前进。孟获聚三洞元帅，令分三路，各引蛮兵五万来敌。孔明行计，激将赵云、魏延夜袭蛮寨，擒获两路洞主。孔明令去其缚，赐以衣食，令各自归洞，勿得助恶。二人泣拜而去。孟获起兵亲来厮杀。两阵对圆，门旗开处，孟获盛装出马，好不威风。孔明以弱兵为前军，诈败而走。孟获长驱怒进。忽然喊声大作，伏兵大起，前后夹攻，截断归路。孟获死战得脱，弃马爬山越岭而逃，被魏延生擒。孔明早已杀牛宰羊，设宴在寨；却教帐中排开七重围子手，刀枪剑戟，灿若霜雪；又左右严整布列御林军。孔明端坐于帐上。蛮兵纷纷解（ jiè，押送）到。孔明令尽去其缚，善言安抚，各赐酒食米粮放归。蛮兵泣拜而去。武士押缚孟获至。孟获不服，请整军再战，再败方服。孔明令去其缚，赐以酒食，给与鞍马，差人送出。
再施恩屡擒屡纵
孟获会集各洞酋长（qiú长，部落首领），招聚蛮兵约有十余万骑，深沟高垒，据守不战。孔明暗遣壮军夜渡泸水，绝断粮道，乱其军心。众酋长本无心造反，其间又有人受孔明不杀之恩，无可为报。于是趁孟获醉酒，入帐绑缚，献与孔明。孟获如何肯服？直请率兵再战。孔明令去缚、赐酒食。酒后，又令上马遍观各营虚实。孟获暗喜，归寨后，令其弟先引壮兵来孔明大寨献礼，暗为内应。当夜二更，孟获引兵劫寨，撞入中军，不见孔明；却见帐中灯烛荧煌，番兵尽皆醉倒。原来孔明知其有诈，乃假意受礼，殷勤款待；酒内有药，番兵尽倒。蜀兵夹攻，孟获匹马望泸水而逃。蜀兵扮作蛮兵，驾小舟诱擒孟获。孔明指孟获而笑。孟获如何肯服？孔明再笑放归。孟获抱头窜去，借得蛮兵数十万，云推雾拥，恨怒来战。孔明连日闭寨不战，待其懈怠，乃假意弃寨而去。孟获驱军速追，孔明却暗断其后，前后夹击。孟获大败而逃，踏入陷坑，四番被擒。孟获不服，反责孔明专施诡计。孔明赐酒压惊，笑而遣之。孟获归洞，聚众不出。正当六月，其热如火。山恶岭峻，多藏蛇蝎；瘴气密布，触之即死。蜀军误饮毒泉之水，口不能言。蒋琬以为征之无益，请班师回国。孔明不从，觅得隐逸高士，为蜀军解去毒瘴。孟获无奈，欲死战就殒。忽报邻洞洞主杨锋引大兵来助。孟获大喜，设席相待。酒至半酣，杨锋令猛士献舞助兴，乘间却擒了孟获，解投蜀寨。原来孔明对杨锋有活命之恩。孟获又不肯服，称祖居之银坑山有三江重关之固，若就彼处擒得，当倾心服事。孔明叱令放归，来攻三江城。城上毒箭如雨。孔明退后下寨，闭寨不战。却令每军暗备衣襟一幅，包土一包，初更时分，依令飞奔城下。一霎时，十余万包净土齐聚，积土成山，蹬道接连城上。蜀兵上城。蛮兵弃城而走。孔明直至孟获银坑洞前下寨。孟获甚是慌张，请木鹿大王引本洞兵，驱虎豹豺狼、毒蛇猛兽相助。孔明早已备下一百木刻彩画巨兽，俱钢牙铁爪，一个可骑坐十人。孔明令百兽尽出，口吐火焰，鼻出黑烟，身摇铜铃，张牙舞爪而来。蛮洞真兽皆惊奔回洞，反将蛮兵冲倒无数。孔明占了银坑洞。次日，忽报孟获妻弟劝降不成，将孟获及宗党数百余人尽擒来献。孔明令二千壮兵伏于两廊。刀斧手解孟获等至。孔明一声大喝，蛮兵尽被执缚。孔明喝令搜身，果然各带利刀。原来是孟获使诈。孟获六番被擒，犹执迷不服，谓此次是自来送死。若再被擒，方倾心归服，誓不反乱。孔明叱令再放。孟获等抱头鼠窜而去。
名段品读
收蛮心七擒孟获
（孟获无地安身，领残兵千余人，去东南七百里，投乌戈国。乌戈国主大起三万藤甲军，来与孟获报仇。其军士俱穿藤甲，渡江不沉，经水不湿，刀箭皆不能入。孟获在各番聚集蛮兵，并力拒战。孔明提兵，进至桃花渡口：）
次日，乌戈国主引一彪藤甲军过河来，金鼓大震。魏延引兵出迎。蛮兵卷地而至。蜀兵以弩箭射到藤甲之上，皆不能透，俱落于地；刀砍枪刺，亦不能入。蛮兵皆使利刀钢叉，蜀兵如何抵当，尽皆败走。蛮兵不赶而回。魏延复回，赶到桃花渡口，只见蛮兵带甲渡水而去；内有困乏者，将甲脱下，放在水面，以身坐其上而渡。魏延急回大寨来禀孔明，细言其事。孔明请吕凯并土人问之。凯曰：“某素闻南蛮中有一乌戈国，无人伦者也。更有藤甲护身，急切难伤。又有桃叶恶水，本国人饮之，反添精神；别国人饮之即死：如此蛮方，纵使全胜，有何益焉？不如班师早回。”孔明笑曰：“吾非容易到此，岂可便去！吾明日自有平蛮之策。”于是令赵云助魏延守寨，且休轻出。次日，孔明令土人引路，自乘小车到桃花渡口北岸山僻去处，遍观地理。山险岭峻之处，车不能行，孔明弃车步行。忽到一山，望见一谷，形如长蛇，皆光峭石壁，并无树木，中间一条大路。孔明问土人曰：“此谷何名？”土人答曰：“此处名为盘蛇谷。出谷则三江城大路，谷前名塔郎甸。”孔明大喜曰：“此乃天赐吾成功于此也！”遂回旧路，上车归寨，唤马岱分付曰：“与汝黑油柜车十辆，须用竹竿千条，柜内之物，如此如此。可将本部兵去把住盘蛇谷两头，依法而行。与汝半月限，一切完备。至期如此施设。倘有走漏，定按军法。”马岱受计而去。又唤赵云分付曰：“汝去盘蛇谷后，三江大路口如此守把。所用之物，克日完备。”赵云受计而去。又唤魏延分付曰：“汝可引本部兵去桃花渡口下寨。如蛮兵渡水来敌，汝便弃了寨，望白旗处而走。限半个月内，须要连输十五阵，弃七个寨栅。若输十四阵，也休来见我。”魏延领命，心中不乐，怏怏而去。孔明又唤张翼另引一军，依所指之处，筑立寨栅去了；却令张嶷、马忠引本洞所降千人，如此行之。各人都依计而行。却说孟获与乌戈国主兀突骨曰：“诸葛亮多有巧计，只是埋伏。今后交战，分付三军：但见山谷之中，林木多处，不可轻进。”兀突骨曰：“大王说的有理。吾已知道中国人多行诡计。今后依此言行之。吾在前面厮杀；汝在背后教道。”两人商议已定。忽报蜀兵在桃花渡口北岸立起营寨。兀突骨即差二俘长引藤甲军渡了河，来与蜀兵交战。不数合，魏延败走。蛮兵恐有埋伏，不赶自回。次日，魏延又去立了营寨。蛮兵哨得，又引众军渡过河来战。延出迎之。不数合，延败走。蛮兵追杀十余里，见四下并无动静，便在蜀寨中屯住。次日，二俘长请兀突骨到寨，说知此事。兀突骨即引兵大进，将魏延追一阵。蜀兵皆弃甲抛戈而走，只见前有白旗。延引败兵，急奔到白旗处，早有一寨，就寨中屯住。兀突骨驱兵追至，魏延引兵弃寨而走。蛮兵得了蜀寨。次日，又望前追杀。魏延回兵交战，不三合又败，只看白旗处而走，又有一寨，延就寨屯住。次日，蛮兵又至。延略战又走。蛮兵占了蜀寨。 话休絮烦，魏延且战且走，已败十五阵，连弃七个营寨。蛮兵大进追杀。兀突骨自在军前破敌，于路但见林木茂盛之处，便不敢进；却使人远望，果见树阴之中，旌旗招飐。兀突骨谓孟获曰：“果不出大王所料。”孟获大笑曰：“诸葛亮今番被吾识破！大王连日胜了他十五阵，夺了七个营寨，蜀兵望风而走。诸葛亮已是计穷；只此一进，大事定矣！”兀突骨大喜，遂不以蜀兵为念。至第十六日，魏延引败残兵，来与藤甲军对敌。兀突骨骑象当先，头戴日月狼须帽，身披金珠缨络，两肋下露出生鳞甲，眼目中微有光芒，手指魏延大骂。延拨马便走。后面蛮兵大进。魏延引兵转过了盘蛇谷，望白旗而走。兀突骨统引兵众，随后追杀。兀突骨望见山上并无草木，料无埋伏，放心追杀。赶到谷中，见数十辆黑油柜车在当路。蛮兵报曰：“此是蜀兵运粮道路，因大王兵至，撇下粮车而走。”兀突骨大喜，催兵追赶。将出谷口，不见蜀兵，只见横木乱石滚下，垒断谷口。兀突骨令兵开路而进，忽见前面大小车辆，装载干柴，尽皆火起。兀突骨忙教退兵，只闻后军发喊，报说谷口已被干柴垒断，车中原来皆是火药，一齐烧着。兀突骨见无草木，心尚不慌，令寻路而走。只见山上两边乱丢火把，火把到处，地中药线皆着，就地飞起铁炮。满谷中火光乱舞，但逢藤甲，无有不着。将兀突骨并三万藤甲军，烧得互相拥抱，死于盘蛇谷中。孔明在山上往下看时，只见蛮兵被火烧的伸拳舒腿，大半被铁炮打的头脸粉碎，皆死于谷中，臭不可闻。孔明垂泪而叹曰：“吾虽有功于社稷，必损寿矣！”左右将士，无不感叹。 却说孟获在寨中，正望蛮兵回报。忽然千余人笑拜于寨前，言说：“乌戈国兵与蜀兵大战，将诸葛亮围在盘蛇谷中了。特请大王前去接应。我等皆是本洞之人，不得已而降蜀；今知大王前到，特来助战。”孟获大喜，即引宗党（宗族，乡党）并所聚番人，连夜上马；就令蛮兵引路。方到盘蛇谷时，只见火光甚起，臭气难闻。获知中计，急退兵时，左边张嶷，右边马忠，两路军杀出。获方欲抵敌，一声喊起，蛮兵中大半皆是蜀兵，将蛮王宗党并聚集的番人，尽皆擒了。孟获匹马杀出重围，望山径而走。正走之间，见山凹里一簇人马，拥出一辆小车；车中端坐一人，纶巾（guān巾，古代的一种有青丝带的头巾）羽扇，身衣道袍，乃孔明也。孔明大喝曰：“反贼孟获！今番如何？”获急回马走。旁边闪过一将，拦住去路，乃是马岱。孟获措手不及，被马岱生擒活捉了。此时王平、张翼已引一军赶到蛮寨中，将祝融夫人并一应老小皆活捉而来。
后 续
感恩德南方永定
孔明升帐而坐，令押过孟获来。孟获跪于帐下。孔明令去其缚，教且去别帐饮酒压惊。孔明分付管酒食官入帐谓孟获曰：“丞相面羞，不欲与公相见。特令我来放公回去，再招人马来决胜负。公今可速去。”孟获垂泪言曰，七擒七纵，自古未尝有也。己虽化外之人，颇知礼义羞耻。遂同兄弟妻子宗党人等下跪谢罪，服孔明天威，感再生之恩，愿子子孙孙，永不复叛。孔明乃请孟获上帐，设宴庆贺，就令永为洞主。所夺之地，尽皆退还。孟获等皆感戴跳跃而去。长史费祎入谏，问曰何不置官吏同守？孔明曰：“如此有三不易：留外人则当留兵，兵无所食，一不易也；蛮人伤破，父兄死亡，留外人而不留兵，必成祸患，二不易也；蛮人累（lěi，屡次）有废杀之罪，自有嫌疑，留外人终不相信，三不易也。今吾不留人，不运粮，与相安于无事而已。”众人尽服。于是蛮方皆感孔明恩德，誓不再反。又为孔明立生祠，四时享祭，皆呼之为慈父；各送珍珠金宝、丹漆药材、耕牛战马，以资军用。南方既定，孔明班师回成都。后主大排銮驾，出郭三十里迎侯，与孔明并车而回，设太平筵会，重赏三军，优恤将士。自此远邦进贡来朝者二百余处。人心欢悦，朝野清平。
司马懿削职归乡
夏五月，魏主曹丕感寒疾，病重不能复生。临终嘱大将军曹真、陈群、司马懿、曹休拥少主曹睿为帝，同心辅佐，勿负帝心。言讫，堕泪而薨（hōng，古代以此称候王等权贵之死）。时年四十岁，在位七年。曹睿即位，谥父为文皇帝，封赠文武百官，大赦天下。时雍、凉二州缺人守把。司马懿上表乞守训练。曹睿从之。早有细作飞报入川。孔明知司马懿深有谋略，一旦兵马练成，必为蜀中之大患。于是欲先起兵伐之。参军马谡以为平南方回，军马疲敝，只宜存恤，不可远征。不如行反间之计，使曹魏君臣自相残害。孔明从计，于是密遣人往洛阳、邺郡等处，布散流言，只道司马懿欲反；更伪造反榜文，遍贴诸处，告示天下。曹睿素疑，览毕榜文，大惊失色。群臣皆曰司马懿鹰视狼顾，素有大志，当早除之。曹睿欲兴兵御驾亲征。大将军曹真以为司马懿同受托孤之重，必无异志。今事未知真假，遽尔加兵，乃逼之反耳。或者中蜀、吴反间之计，亦未可知。不如提大军御驾亲至试探。曹睿从之，遂亲自领御林军十万，径到安邑。司马懿不知其故，欲令天子知其威严，乃整兵马，率甲士数万来迎。曹睿慌命曹休领兵迎敌。司马懿引军至，伏道而迎。曹休出，责其受先帝托孤之重，何故造反。司马懿大惊失色，汗流遍体，乃问其故。曹休备言前事。司马懿急退了军马，亲自至曹睿车前俯伏泣奏，请提一旅之师，破蜀伐吴，以明忠心。曹睿疑虑未决，遂依太尉华歆之言，将司马懿削职回乡。
一章一得
惩顽降劣，攻心为上；（孔明七擒孟获）
任人治事，慎防离间。（曹睿中反间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