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司机故事集】
是8分实写2分虚构写作故事
故事多为亲见亲闻
故事没有真假,没有对错
33th
十年饮冰,难凉热血。
梁启超《饮冰室全集》
写在故事前:顶端是是我亲口给基粉们录的第一期音频节目。如果客官们喜欢听,以后我继续给大家录,附一张火锅儿子屁爷正在听节目的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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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石家庄的学校距离北京有293公里,高铁只需要1个小时12分钟,但是我从来没坐过。
128.5元和43.5元,G打头和D打头的火车比K和T打头的火车,差出3倍的时间,也差出了3倍的钱。
花钱真的可以买时间。
如果有钱,就可以买别人的时间来节省自己的时间。
你可以去饭店吃节省做饭的时间,你可以请保洁来节省打扫的时间,你可以打车节省坐公交的时间。
工作是把时间卖给单位,消费是把时间买给自己。
人的一生归根结底就是在买卖时间。
12:28,火车已经晚了12分钟还在缓慢地进站。听邻座抱着孩子的阿姨说,K打头的车要给G打头的让道儿。
我透过宽大的玻璃看北京,浓稠的雾霾缠绕着城市的高楼,影影绰绰。北京浸泡在雾霾里,阳光不透亮。
隔着窗户,我胸口都觉得闷。
这是2018年我的暑假,9月我即将大学毕业。23岁,社会在向我招手。
今天我来北京找我妈,因为6岁的弟弟生病,她要回老家照顾。但工作不能没,北京的活儿需要找人顶,于是我就来了。
我妈是北京某民营医院的清洁工,听说这边管清洁工叫“保洁阿姨。”我一路都想着,保洁阿姨是不是就是擦擦地、扫扫地、捡捡垃圾?
突然想到小时候我妈骗我做家务时总说:“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这么想。我妈北漂10年,扫过的屋大概可以环绕天下几圈了吧。
医院里,悠长的走廊长的看不到头,尽头有扇窗户,阳光照不进来,只能看到明晃晃的白。
北京的楼很高很密,很多窗户失去了“采光权”,这跟我老家不一样。我老家的楼最高6层,南北通透,住啥户型都采光好。
医院二楼西侧是重症病房区,病房从201排到210。我总感觉,这块儿的消毒水味比其他楼层都刺鼻。
我在窗户口擦窗台。走廊里静悄悄地,只能听到我拧抹布时,细细的水流滑进水桶里的呲溜声。
“你一天想那么多干啥啊?有用吗?你就养你的病得了!” 202病房里,东北男人的口音很重,语气也很重。
回应他的是空白的寂静。他老婆得了白血病,发烧了2天一直昏迷,今早才醒。
我拎着水桶走过,看到了202病房里的姑娘。化疗已经让她的头发掉光了,她是瓜子脸,很白,挺瘦的。
坐她旁边的男人低着头,按着手机,皮肤黝黑。
我放下水桶,往对面的209病房里瞅。
209病房的女人也得了白血病,她是小圆脸,下巴上有一颗痣。一个瘦小男人坐在床头,左手端个碗,右手的勺正送往干瘪的女人嘴唇。女人笑的很开心,酒坑儿很深。她的老公是个北京人,看着很温柔。
202病房和209病房正对着,住着两个都得了白血病的女人。
202病房里,总弥漫着压抑的气氛。209病房里,总是一片祥和。
小时候我妈也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恋爱都没谈过的我,好像明白点了那话里的意思。
婚姻啊,要是开心快乐当然就相安无事。要是真遇到点儿事儿,你才能知道枕边的到底是人还是鬼。
202病房的男人有190cm,209病房的男人大概只有170cm。
我时常看到两个身影在病房门口徘徊,小个子男人用纸和笔认真的记录什么。高个子男人通常都在玩手机,有时候急了,还会打电话破口大骂两句。
每次路过,我会两个房间各看一眼。
202的女孩常静静发呆,209的女孩看着IPAD咯咯笑。
拎起水桶,我迈着细碎的步走。人间百态,世态炎凉。怪不得鲁迅先生说,学医仍救不了中国人。
日子匆匆地过,我来医院一个月了。
医院里,每天有新面孔出现,又有老面孔消失。有的人脸上伤悲,有的人也会笑。很多人夹在生死之间,来去匆匆。
一个月,202病房的女孩瘦了一圈,209病房的女孩胖了一圈儿。
202病房的男人还是经常抱怨,甚至有一天一身酒气地掐住了查房医生,“必须给我治好知道不?不然我一把火就你们医院点了!大家都别活!”
209病房的男人脸上依然带着笑,不急不慌。我路过会听到果汁机榨汁的声音,男人在给女人榨西瓜汁。
那天下暴雨,厚厚的雨帘在窗口肆虐。医院门口的大树也站不住了,一扭,栽倒在了地上。
我和同宿舍的于阿姨坐在食堂里吃饭,阿姨说,202病房的高个子男人跑了。没钱治病,于是把老婆一个人扔在了医院。
于阿姨情绪激动:“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啊!你看202病房的那家男人,长得五大三粗的,遇到事儿了吓尿了吧!”
我咽下嘴里的面条,点点头,没回应。
学校里教我们正义和爱,关于人性的恶,我知道的还少。
“你再看人家209病房那个小李,那对老婆多好啊!好吃好喝伺候着,还给剪头发洗脸呢!”于阿姨继续说。
半年前,于阿姨刚经历了老公婚内出轨。我来这一个月,听她絮絮叨叨地骂了一个月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主任出事儿了!您快去看看!”一个小护士跑进食堂,高声冲着主任医师陈大夫喊。
食堂里顿时一阵骚乱,几个医生放下筷子碗都往外跑。
“快走,看热闹去!”于阿姨吆喝,拉着我也跟着往楼上跑。
黑压压的人群堵在二楼楼梯入口,光线更暗了。
二楼西侧的人已经围的层层叠叠,哭闹声很大,听不太清在说什么。
我挤到了前边,209房间的门敞开着。门口是两个中年妇女,都瘫坐在病房门口。
身着黄格子衬衫,白色短裤的女人靠近门,头无力地垂着。“你儿子王八蛋啊,我闺女都这样了,你儿子不仅把钱骗走了,房子也骗走了,居然还找了个小三啊!太不是人了!”
黄格子衣服的女人是209病房女孩的妈妈,她拽衣服的女人是女孩的婆婆。
婆婆也哭:“造孽啊造孽!这王八犊子也没跟家里说啊!”
209病房的女孩平躺在床上。她脸扭曲着,大口呼着气,胸口剧烈起伏着。
陈大夫压着她胸口,旁边的护士也手忙脚乱。
202病房的女人扶着门,也在门口。她把头靠在门框上,眼泪跟着流。大概也在对面的境遇里看到了自己。
“我还真以为你儿子变了性,知道聪聪有病收了玩的心。没想到狗改不了吃屎,狗改不了吃屎啊!”
“对不起你啊亲家,我要是找到那王八犊子,我也肯定收拾她。”婆婆依然被扯着,裙缝间的线已经被拽开了。
围观人的窃窃私语,阵阵唏嘘声在耳边响。3个保安上楼把人群驱散,209病房的女孩被推出了病房,送去了抢救室。
两张脸在我脑子里重叠错位,209病房女孩咯咯笑的脸和现在扭曲到一块儿的脸。
我在急救室门口对面的窗户擦窗台,心慌慌地。
下午大概三点,急救室的灯灭了。门口哭成了一片,209病房的女孩心脏病突发,死了。
我眼泪也在眼眶打转,我默默想,209病房的女孩啊,你到孟婆那里要多喝碗汤。希望你在天堂那里遇到一双温暖的手带你在天空翱翔。
陈大夫说,这姑娘本来恢复挺好,没想到一股气儿上了头,人没缓过来。
209病房的女孩,27岁,得了白血病却是心脏病走的。
她那个看上去温柔儒雅的老公,不是真的想治好她。而是在一沓病人手术单里夹了离婚协议书,女孩没在意,一个一个心无芥蒂地签名,也就捎带着签了离婚协议书,上边明确写着:女方自愿放弃所有房产和财产。
209病房的男人带着离婚协议书,把房子车子都卖了,账户里的钱也取了个精光。据说,带着小三远走高飞了。
“这209的女孩命太苦了,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于阿姨在宿舍里念叨,这事儿本来跟她没啥关系,但她嗓子一下哑了。
209病房的女孩过世以后,于阿姨逢人就讲,逢人就骂。
芒种已过,夏至将至。
空余时间,我都在医院宿舍里看书。我弟病快好了。我妈说她明天就回医院。
最后一天在医院,我拎着塑料水桶路过202病房。
202病房的女孩依然孤零零地望着窗口,她手里拿着一个录音笔一样的东西,贴在耳边。她又瘦了一圈。
209病房的姑娘过世以后,那个房间一直没人来。
人的一生归根结底就是在买卖时间。生病也是,生病是拿钱买时间。
202病房的姑娘依然在接受治疗,幸好她那个骂骂咧咧的老公没有把账户里的钱取走。
北京距离我石家庄的学校有293公里,我妈回到了医院,我用赚来的钱买了高铁,二等座。
花钱可以买时间,我要早点回学校,好好准备毕业论文。
我的专业是护士,经历了医院这一个月,我想换个方向。
回程的路上,眼睛里的绿色渐渐多了起来。石家庄的雾霾不比北京轻,也灰蒙蒙的。但好逮能看到绿色,绿色是希望。
打开手机,于阿姨给我发了8条60秒的语音。
我打开听,她说。
202病房的高个子男人回来了,他去山西煤窑打工了,每个月都给媳妇账户里打钱,所以才能一直治疗。
202病房的男人其实就是脾气不好,但也是看到媳妇生病太着急了。
202病房的男人真是个好男人,给媳妇录歌儿,鼓励妻子战胜病魔。
听完,我哇地一声哭了。趴在餐桌上哭,头发都湿了,粘在嘴边。
我突然想起了202病房女孩手里像录音笔一样的东西,原来真的是录音笔。
于阿姨又给我发了一张图,画面上,202病房里,黝黑的男人和白皙的女人都笑的很好看,男人手里拿着把扇子,正在给女孩扇扇子。
在切身利益面前,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忘记爱和正义。
半年后,我妈给我发微信。她说,202病房女孩出院了,找到了合适的骨髓移植,恢复的很好。
丁阿姨也给我发微信,她结婚了,对方是医院的保安。
她给我拍了喜糖还有红鸡蛋。
“以后要做啥呀?”我问。
“护士啊。202病房的事儿让我明白了一些道理。人性本善,只不过表达方式不同。而且人生在世,总有感人的事儿,也有气人的事儿。你选择了什么路,就得接受这条路的风雨,当然会有彩虹。”她笑得很好看。
医院,一个被道德、利益、爱恨交织的地方。人情冷暖,血肉模糊。生死每天都在这里上演。
愿你记得感动,始终拥有一颗爱人之心。愿每个人都被岁月温柔以待。
End
题图:Jean Renoir 《草地上的野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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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医院,你有什么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