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楼

一场雨后,长安的桃花竞相开放带着雨后的华露散发着沁人的香气。阳光斜斜地打下来,透过那几簇粉嫩的艳丽掩映到了长安街上。

绵长的唢呐声在十里外响起,迎亲的队伍占满了街道。

沈央在花轿中撩开盖头,透过门帘望了望正在前面驱车前行的相公——司南逸。便心中不胜欢喜,勾起一抹红唇震慑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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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途遥远,一直从辰时走到申时才到府。

府中的丹红绣球花系着飘带在风的摇曳下乱舞,透过这万丈红才能看见府中的凄清寂寥。

他虽是护国之将,却孑然一身无依无靠。世代相传的将军头衔却终究抵不过沙场上的刀剑无眼。  司南逸踢了轿门将沈央从轿中抱出,透过红纱沈央含情脉脉地望着司南逸眼眸温柔得似是要溢出水来。

司南逸微微低了低头,唇瓣靠在沈央的耳垂边喃喃细语“你可想好,过了这道门便不容得你反悔了。”

司南逸那双清澈冷冽的眸子死死盯着,似是要将沈央融化在他炙热的目光里。

沈央一把将盖头扯下。清澈的眸子定定地看向他。司南逸一怔,垂下眸子眸光黯淡些许,强撑着微笑欲要转身,沈央环住司南逸的颈,丹唇霸道地吻了上去,睫毛微微颤动。

轻哼一声“至死不悔。”

司南逸有一瞬间的晃神,眼眸似是碧波荡漾的水,眼底竟是温柔。“好。”

夕阳卷集着彩云将这瞬间美好染成红晕照在天边。桃花的枝丫在风中摇曳,桃花瓣簌簌落下。

不久天色已黑,云朵在天边泛着白光繁星点点缀在空中点亮了无色的夜。

大红灯笼在夜中散发着红色的幽光,街上也热闹起来。相继来报喜的人络绎不绝,空荡荡的府邸霎时座无虚席。

李夫人挽着自家老爷的胳膊,一副傲慢的嘴脸打量着来往的人絮絮叨叨“老爷啊,最近这边疆动乱长安可不太平,他还大张旗鼓地办喜事不是有辱他将军之名嘛。”

李老爷嫌恶地瞥了她一眼,便忙着赔笑去拉拢关系了。

婚宴很快结束,司南逸却从未出席。

婚房里的烛火微微摇晃,像是随时会熄灭化作一缕烟弥散在空气中。

司南逸将沈央放在卧榻上,玉手提来银壶,银杯。还未等满酒,沈央便提壶将酒灌入喉中,霎时间两颊通红。

司南逸夺过酒壶,挑了挑英眉满目戏谑“娘子规矩不能坏啊,结发夫妻共饮交杯酒,你怎能独享?”

沈央晕的昏头昏脑全然不知他说了什么,眼神迷离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司南逸。

一个猛扑,司南逸被压在身下,冰凉的丹唇轻轻附在司南逸的唇上。沈央睫毛微颤,褪去十里红妆。屋中杏雨梨云,恰逢春夜。

清晨的微露晶莹剔透,折射处琉璃般的五彩光芒,院里的桂花树飘着清香,几只喜鹊飞上枝丫抖落了一地花瓣。

已是辰时。沈央透过帷幔嗅到了桂花的香气,身子便也跟着探了过去。

桌子上摆着用水晶盘子呈着的桂花糕,个个晶莹剔透,透过表面隐隐约约可以几瓣桂花散落其中,妙不可言。

司南逸下了早朝,在院中舞剑。一道剑光院中的桂花便翩然飘零,微风徐徐撒落满院。

沈央不知何时站在长廊中,身着一袭淡蓝襦裙,青丝随风怡然舞动。置身于花香藻气之间。景再美,也抵不过“醉翁之意不在酒”。

司南逸收剑,回眸望见沈央。霎时间眼底的一泓清泉蓄满了温柔。他缓缓走向沈央“你可有想去之处?或,还有什么想吃的?”

沈央眸里闪过一丝雀跃,又瞬的压了下去歪着头问“你今日为何如此闲暇,素来都是伴你去军营,怎的不怕被圣上责问?”

司南逸勾起一抹浅笑“所以……你走不走。”

见状沈央赶忙一脸谄笑地挽住司南逸。

刚踏出府邸,便见宫中的轿子停在府前,娉婷袅娜地出来一位公公。满面春光地唤道“司南逸,接旨。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因司将军战功赫赫,特赐锦缎十匹,黄金万两……”

快到末梢,公公笑意更浓稍稍停顿“赐南宫涵汐郡主为妾室,钦此。”

司南逸接过诏书,欲言又止,终是未吐一字。回头看向沈央,沈央正望着远行的轿子喃喃细语“南宫涵汐……”

司南逸抿了抿唇,小鹿似的眼眸饱含着无辜,“央儿,我……”

没等说完沈央就抱住了司南逸,司南逸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猝不及防。

看着沈央别扭的小脸司南逸实在想笑,笑意初上眉梢。沈央冰凉的唇瓣就贴了过来蜻蜓点水一般。随之站起,秀眉微微一皱不情愿地走向府邸。

司南逸上前几步,将沈央抱住唇瓣霸道地堵住了沈央的丹唇。桂花的香气氤氲在二人的鼻息之间。司南逸霸道地掠夺着沈央玉口中的芬芳。

天边忽而云涌,天幕沉沉。微风裹挟着细雨轻轻拂过,细雨洒在花前。

倏忽间,如丝细雨渐渐变成滂沱大雨,豆大的雨滴如星子闪烁忽而坠落。

沈央的衣裳,云鬓全湿。轻纱的衣物紧紧贴着身子,曼妙的身姿在雨雾中若隐若现。

司南逸动了动喉结,神色复杂地看着沈央,将其拦腰抱起踏入府邸。

不足十里,在雨雾迷蒙中一位身着红衣,凤冠霞帔的女子。一抹红妆掩她不住眉宇间的清秀。

不悦的神色染上眉梢,渐渐抿紧朱唇。如葱细指紧握成拳,骨节微微泛白。如星的眸子染上水雾。一抹湿润袭在脸上分不清是雨是泪。

阴雨天气,屋子里透不进光。司南逸将其按在床榻,解衣宽带。

沈央挽住司南逸的手眸色黯然“你可会变心,郡主可比我美艳,送到眼前的肥肉你不吃?”

司南逸启唇轻笑,眸子灿若明珠“此生你一人,足矣。”

闻声沈央嘴角不住上扬如夏花般绚烂的笑容绽放在脸上,她环住司南逸雪白的颈咬了下去,一道不深不浅的红印出现在颈上。

沈央笑靥如花,清澈的眸子望着一脸狰狞的司南逸“这是我给你留下的印记。”

司南逸无奈之至,宠溺地揉了揉沈央的头发将湿掉的衣物扔在一边,随手拿了一件衣裳递给沈央。

翻滚的云雾渐渐散开,微光透过云层洋洋洒洒的打到地面。一道彩色的浅浅光晕跨过远山扫过竹林。

  南兮望着这片天空,嘴角扬起一抹凄苦。瞬的倒地不起。

抬轿的人早已被轰走,只剩下在南兮边上的奴婢小葵神色惊慌叫道“郡主……郡主”,探了探南兮的额头,有如火烧。望着近在咫尺的司府。

小葵咬着牙将南兮背起步履艰难地走到司府门前,却被侍卫拦住。小葵心急如火烧,一双清澈的眼眸霎时间蓄满了泪水大吼道“此乃皇后嫡女南宫涵汐郡主!圣上指婚若是再次阻拦提头来见!”

小葵这一吼,侍卫蒙在原地反应过来赶忙让路。

小葵慌不择路埋头闯进了正房,司南逸正抱着沈央品茶被这突然闯进的两人惊了一下。

司南逸眸暗了暗“来者何人?”

小葵抬眸见此景眼眸中闪过一丝狠戾“南宫涵汐!”

见状沈央忙上前来扶,小葵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撑着身子将南兮平放在床榻上。

南兮额头上冒着冷汗,绝美的脸毫无血色,嘴唇微微泛白。一身红衣更是衬得人更加憔悴。

沈央见状将小葵拦开,抚上南兮额头微皱秀眉。“你家主子染上风寒快去打些水来。”说罢,转身从一个木匣子里取出几粒药丸喂给南兮。

顷刻间,小葵便端着水走来。沈央褪下南兮的所有衣物,轻轻地用手巾擦拭着南兮的身体。

良久沈央拂袖擦了擦汗,又从柜中取来衣物“你主子的衣裳湿透,这是我的衣物莫要嫌弃将就下。”说罢递给小葵。

小葵目光柔和了些许,微不可闻地道了声谢谢。

已是午时,艳阳高照阴霾之气全无。顾妈和几个丫鬟正在东厨忙前忙后。

屋中南兮缓缓抬起沉重的眼皮,秀眉微皱水眸打量着四周。轻启红唇“小葵这是何处?”

闻声赶忙停下手中的事,趴在床沿眼神中透着欣喜答到“这是司府。”

南兮嘴唇微颤,垂下眼眸满目萧然“我未过门,怎能进府。”

小葵满是愤然“郡主!你莫不是没有看到司将军与沈央搂搂抱抱又怎会理您。要我说您就放心住下,圣上指婚他也不敢怎样。”

南兮灵动的双眼蒙上薄雾“可是司哥哥……没有多少天了啊……”

小葵见南兮感极而悲神色便也凝重起来“长孙蚩怕是……要动手了。”

光线渐渐弱了下去,一轮明月悬在夜里将月光柔柔撒落,荏苒余辉在山水之间闪烁。

“好了没有啊,我要睁眼啦。”沈央蒲扇似的睫毛微微颤动,缓缓地睁开双眼。

望见四下一片漆黑,只有树影与月光交相辉映。耳边不绝的是树叶沙沙声和风声。

沈央见状眸中闪过一丝慌张“司南逸……”

在交错的树影中闪过一缕微光,晶莹的萤火虫散发着柔和的光芒,顷刻间飞舞漫天。柔和的萤光在花丛灌木之间留恋,忽而哗然飞起。

沈央望着眼前此景,丹唇微张。眉宇间充满震惊和喜悦。一双手从背后环住了沈央的纤细的腰肢,司南逸将头埋在颈间。“漫天繁星你可喜欢?”

沈央的唇角不觉得微微勾起“甚是喜欢。”

一股暖流淌在沈央心底。她只是随口一说,他却真的给她。

沈央双手合十闭上眼,我许你一世长安。

司南逸眸子温柔地看着她。“许了什么?”

沈央轻笑,转过身调皮地向司南逸眨了眨眼“你追到我,便告诉你。”说着便跑了起来,在微光间两人追逐,漆黑的天也因此景温柔成一片。

两人跑累了,似孩童一般席地而坐。沈央喘着粗气倚靠在司南逸的肩上。掏出一面铜镜“呐,给你的。”

司南逸接过铜镜,挑了挑眉“这是何物?”

“护心镜,这是我从小便带在身上的。保佑你一世长安。”沈央水灵灵的眼眸真诚地看向司南逸。

司南逸心底一暖,将其放进衣襟。转而戏谑道:“给了为夫,那娘子你怎么办啊……”

沈央一把握住司南逸手“自然是有夫君相护啦。”

  

司南逸面庞柔和起来,露出了春风和煦的笑容。“好。”我定会护你。

起了雾,天边的红日在薄雾中变得迷蒙不清。朝霞的耀眼金光被天边的悠悠彩云笼罩。碧水蓝天被染赤,透着几丝金光。

司南逸站在院中神情严峻,潭水似的清澈眼眸闪着幽光散发冷冽,深不见底。

陈情低下头拱了拱手“将军!”

司南逸瞥了一眼“何事?”

陈情皱了皱眉,俊朗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焦虑。“回将军,圣上让将军平定边疆叛乱。”

司南逸剑眉微皱“这事不是那日早朝便说了。为何今日还来禀告。”

“将军,是即刻启程。并且……”陈情又顿了顿。“并且希望将军你一人能深入腹地进行谈判,不到逼不得已不可大动干戈。”

司南逸冷笑一声,眸子染上戾气“还是长孙蚩?”

“是。”

司南逸嘴角微提,眉宇间多了一丝微不可闻的蔑视“那便依了他,召齐五万精兵即可启程!”

  陈情瞪大眼睛瞳孔微微收缩,硬声答到“是!”

南兮倚着门听见屋外的谈话,清秀的脸庞闪过一丝惊慌,硬生生跌坐在地上,泪水模糊了双眼。嘴唇颤动着,喃咛道“这不是让司哥哥……送死么……”

她本以为她嫁过来,依仗着皇叔的疼爱便可让长孙蚩有所忌惮。但现在看来终是无用。

沈央起来见司南逸不在,便左右询问。最终也只是得到南兮淡淡的一句“他去了楼兰出外事。”

人身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忽而今夏,沈央相思成疾,茶饭不思。

偶有几时,胃里反复呕吐不停。

一日下午艳阳高照,沈央站在门口眺望远处的高山。不觉间额头布满薄汗,阳光不知何时变得焦灼刺眼,忽而眼前一黑倒地不起。

南兮抓着衣衫来回踱步,见大夫起身赶忙上前询问“大夫,她怎么样?”

大夫见她这般慌张,面露微笑“并无大碍,只是怀胎期间身子骨较弱中了暑。熬些雪梨汤服下便好。”

南兮舒了口气,清秀的面容舒展开来,微微道“谢谢大夫您慢走。”而后吩咐顾妈煲些补身子的汤。自己着手给沈央熬起了雪梨汤。

小葵看着往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南兮忙前忙后心中愤愤不平,无奈道“郡主,您心中没有不甘,何苦待她如己出?”

南兮淡淡地笑了笑,并没有停下手上动作“沈央待我极好,视我如姐妹,况且她是司哥哥喜欢之人我便是定要顾她的。”

小葵面露不解,微微叹气终是没好再说什么。

残阳如血,染赤了一片天。刺眼的黄光毫无遮蔽地打过来夹杂着一丝触目惊心的绯红,一如那战场上千人的赤血。浓重的腥味横洒荒野。闪着银光的兵刃带着残血弃之于地。横尸遍野分不清敌我。一抹鲜红的旗帜飘扬在冷冽的风中预示着胜利。

司南逸眉头一皱,冷峻的容颜有些缓和,嘴角擒着一抹胜利的喜悦。忽然瞳孔急速收缩,混浊的血从口中涌出,只见眼前的景象附上重影变得模糊不清。“砰”的一声上古兵刃随着身躯倒托在地,划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陈情回头一瞥,喜悦的面庞僵在那儿,嘴角的笑意瞬间土崩瓦解。

陈情让司马野带领军队回京复命。踏着黄土军队浩浩荡荡地归京,胜利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长安。

圣上龙颜大悦“司将军呢?朕要重重赏他!”

司马野弓着身子颔首低眉敬恭敬毕地答到“回陛下,司将军他负伤过重已经昏迷不醒了。”

听见此言朝中众大臣议论纷纷,嘈杂声中长孙蚩微微勾起嘴角一丝嘲讽显露无余。

陛下没有再询问,只顾着高兴大摆宴席。

月笼罩着一层朦胧的薄雾,不知何时升上云霄。微风吹动酒肆门口的旗幡,浓郁的酒香飘荡着,醉人心头。

街上来往的行人轿子络绎不绝,宦官车行的华盖上垂直几缕火红流苏飘带,飘带迎着微风起伏跌宕。

孩童的嬉笑声飘荡在小巷间。女子的罗衫轻舞在风中。

皇宫内,伴着月盈丝竹缓响,舞姬袭一身红衣,肆意婀娜地扭动着不盈一握的柳腰。腰间的流苏串珠和禁步随着身子而晃动起伏。玉足轻抬举过头顶。

指尖灵动的变换着似是捻着花,一段红绫顺着玉臂甩出,轻盈地舞动在腰间。红绫挥动宛如一株盛开的曼珠沙华妖艳动人。

长安街上灯火通明,丝竹管弦绕梁三日不绝。

声声丝竹硬是被阻绝于高山流水之间,微风袭来便也只能听见碧叶在沙沙作响。透过含英百卉,将军府显得空灵寂寥。

南兮垂下眸,如葱细指撵着笛。靠近唇畔,启唇轻吹。一曲高山流水之音便弥散在竹林之间,嗦嗦的风吹来本明媚的天气似是也笼罩上凄清幽寒。

月明星稀,沈央在长亭中坐着,一袭素白衣裳映着皎洁的明月。清风徐来衣角微飘。

南兮一进门便看见沈央,微不可闻地蹙了蹙眉“沈姐姐,你身子尚且薄弱切不可受了凉。”说着便要扶沈央进屋。

沈央启唇轻笑,素手拍了拍南兮的手示意她坐下。

沈央的眸子一定“南兮啊,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南兮睫毛微颤长叹一声“你是知道了,司哥哥出征。”

沈央喃咛一声算是应下“可边疆平定的消息已然传开,而他却未归……”

南兮的心猝然一悬,凝眉“司哥哥他……可能是负了重伤。毕竟他单枪匹马……”

沈央问言,攥着衣摆的手不觉又紧了一分“他……没有带兵?”

“带了,但那些精兵只是在司哥哥以身犯险后才出兵。”说到这南兮不禁有些讽刺。

沈央眼角噙着泪,声音带着悲愤和无助轻声念叨“他……定是无事!”

一缕月光柔柔的滑过屋檐,几声低语透过窗沿在院落里清晰地回荡。

陈情剑眉紧锁“将军您不可回去,朝中大臣尔虞我诈,若是贸然回京岂不是白送性命!况且……”

陈情顿了顿微微叹气深邃的眸子划过一丝浓浓的悲伤,“况且将军您中了蛊毒,毒已蔓延骨髓若是再无解药……怕是……”

司南逸清冽的眸子染上阴翳,嘴角微微勾起一丝讽刺,低沉沙哑的声音环绕耳边“怕是如何?”

“怕是时日无多……”

司南逸清俊的脸上尽显疲倦,嘴角毫无血色。黑瞳里闪烁着星光,熠熠生辉。悠远的目光透过半掩的窗望向漆黑的夜色。厉声到“即刻回京!”

长孙蚩在房中来回踱步,肥硕的身子来回晃动,老朽的脸上满是焦急。一道黑影从窗而入,长孙蚩见到他表情微微动容,赶忙将门窗关好。急不可耐地问到“可有消息?”

黑衣人拱了拱手,答到“杳无音信。”

长孙蚩捋了捋颚下的白须,怡然地挑了挑眉。嘲弄地颤笑到“就算没死,也是秋后的蚂蚱了。放出司南逸已死的消息。速速派兵援助边疆,就说是还有余孽未除,杀害了司将军。”

月色朦胧,玉阶凉。黑云涌来缭绕在蔚蓝天空之上,月星隐耀,山岳潜行。

翌日清晨,司南逸的死讯便传遍整个长安。无一不知,无一不晓。

南兮跌坐在满是沙砾细石的地上,细石划破了身子,殷红的血汩汩流出染红了雪白的衣襟,自己却不自知。泪痕遍布秀颜,一双明眸染上猩红。

微风夹杂着几片落叶瑟瑟的吹拂,明明是荷花开欲浓的时令却从心底涌出的只有无限悲凉。

脑海中闪现出那年盛夏,正值豆蔻的南兮初见司南逸,他一身深蓝衣袍,衣袂飘飘,孑然一人独立于荷塘边。稚气未脱的俊颜上偏偏带着一丝成熟的冷峻。

隔着池塘,荷花微飘香气,夹杂着暖意融融的微风。她的眼中只有他,清澈的明眸霎时蓄满一泓清泉。波澜不惊的心底霎时溅起水花引起圈圈涟漪。

而他正望着墙角的默默盛开的雪白出神。桂花香飘十里,素白盖过了满塘的红艳。

南兮失魂落魄地站起,颤颤巍巍地走进卧房。干涸的赤眼再也落不下一滴泪,素手挽来一道白绫悬于木粱之上。

“离别醉,恨流泪,长相思,不见人。

笙歌吹,风拂过,云涌动。不见旧颜色……”

一曲轻歌缓响,曲未终人已去。留下淡淡荷香……

晨光搁浅了微露,一阵酒香浸满院落。瓶瓶罐罐摔落,窸窸窣窣的声响不绝于耳。

沈央蜷缩在角落低声抽噎着,碎片散落一地 。裸露在外的玉臂早被划的不成样子。

沈央紧紧握着一把匕首,银光微闪血腥味夹杂着酒气涣散开来。

倏忽间,胃里翻江倒海,干呕一阵。沈央虚弱地倚在壁上,皓齿无力地咬紧泛白的下唇。手抚上腹部似乎能听见生命的律动,她不是一个人啊。

刹那间,沈央似是想到什么扔下酒坛忙不迭地推门而出。

远处青山延绵,梵音泛泛入烟雾。钟罄清响远飘千里。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的禅意裹挟着敲击木鱼的声声脆响,淡化在了微凉的山间草木之中。

沈央透过门落下的罅隙看见南兮如玉的面庞泛着惨白。沈央的心似是被压了重石一刻也喘不了气,叹息声终是化为呜咽。她咬着唇,不然自己发出声音。疼惜地望了一眼那惨白的人儿,落寞地离开了。

南兮面无表情地拿出一把剪刀,小葵见状大惊失色疾速将剪刀夺过。本已红肿的眼睛蓄满了泪意。“郡主!小葵自幼跟着您,如若您再有此般念头……”

小葵抽噎着,将剪刀对准自己颤栗地说着“那便从奴婢的尸体上跨过去!”

山青水现月,意定天无云。南兮断了如瀑墨发,拂去红妆。誓是要去清禅寺潜心吃斋颂佛。留下的一只要一抹看淡人事的浅笑。

沈央颓废地坐在门槛边上,任由风吹乱青丝墨发,却丝毫不动摇。眸子里的清澈附上了阴霾,变得空洞。

她迷茫着,有些不知去向,守着空落落的府邸和一堆冰冷的钱币,她要的始终只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而已,哪怕他不出身世家,哪怕他穷困潦倒她都不足为惧,只要伴他左右。

沈央不知坐了多久,只觉得光线暗淡了下去,热气也随之褪去。泪眼婆娑地望着前面的幽静小道,模糊之中见一红影。

手颤颤巍巍地抓住门框,身子软到好似风一吹便会散架,尸骨全无。

“央儿……”清澈的嗓音带着些许沙哑传到了沈央的耳边。

沈央满目震惊,这可是她朝思暮想的人啊……

她抬起手粗鲁地用衣衫抹了抹自己那双红肿不堪的眸子。眼前的人变得清利起来,飘发如墨,红带乱舞,一双蕴着秋波的眸子里含着星辰,只是似是星辰非昨夜。

风吹起了落地的红枫与司南逸的一身锦锻红袍一齐舞动,犹如画中人。

他翩翩走来似梦似幻,可沈央直接向其奔去,不管是真是假哪怕只有一刻钟她都不想错过。

沈央娇小的身躯被司南逸紧紧拥入怀中。司南逸嘴角微提,皓齿微露。轻声道“央儿,可是思我成疾啊。怎么弄得这落魄模样。”

司南逸的眼眸忽然黯淡似是星辰陨落霎不见光影。“沈央,去算上婚服……我想见到你最美的模样。”这样生生世世便也忘不了。

良久,沈央凤冠霞帔,十里红妆,浅笑怡然。提着一盏幽暗的绢灯疾步走向司南逸。整个府邸都是黑漆漆的一片,除了绢灯的微弱灯光照应见沈央绝美的华容,其余什么也看不清晰。

耳边时不时传来树叶沙沙和流水潺潺的声响。

司南逸苍白憔悴的面庞也被掩映在了这一片浓重的夜色之中。他扶了扶沈央的几缕青丝“你真的很美……”说罢他的薄唇覆上了沈央的丹唇,蜻蜓点水一般。

突然司南逸瞳孔疾速收缩,噗地从口中涌出几口混浊殷红的血,染赤了碧石。

司南逸勾唇,一抹殷红挂在嘴角显得妖冶异常。

沈央乱了方寸,遏制不住的泪吧嗒吧嗒地落在地上。带着哭腔“你受伤了……走去找大夫。”司南逸抚了抚她眼角的泪珠,摇了摇头道“无用的……我已身中蛊毒,今日是最后一日。我在你怀中便好,无论如何此生足矣。”说罢轻轻地笑了。

沈央抽噎着“你个混蛋……你要让孩子没有父亲么……”

司南逸眼神动容,好看的瑞凤眼微眯“我走了,找个好人家嫁了……对不起,沈……”话音未落,殷红便接二连三地涌出。直至没了生息……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夹杂着微风涩涩地冲刷着回忆……

 山雨朦胧,风来满楼。曾许下“此生你一人,足矣……” 

  而今却说“我走了,找个好人家嫁了……对不起,沈……”

  

曾在萤火虫满天飞舞的夜晚,两人相互依偎在幽深草木之中。

“给了为夫,那娘子你怎么办啊……”

“自然是有夫君相护啦。”

“好。”

他许她一生独一,许她毕生相护——终是食言。

千载光阴忽成往,夜来未央,泪断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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