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这里是望京坑?!”常月大吃一惊,“这、这儿真是望京坑?!”她不确定是否听错了,甚而有些不敢相信。
“是的呀!资料上都是这么说的,你自个儿看看。”大姐摘下头上的贝雷帽,随手递给常月一份当时在会议厅拿的资料,再扫一眼营帐里十多个瘫躺伤员终于安静下来的情景,不禁长舒一口气。最后,她一溜子躺在旁边的防潮垫上,伸展四肢,眯起眼,懒懒地说:“你给我递瓶水过来。”她眼皮都不抬,却指了指后面的角落。
常月一边盯着那份资料,一边小跑过去,拿起大姐的水,走了回来。
“也就是说,并不是那个村子‘消失’了?!而是因为没人居住,所以,无人问津?!所以,我那年夏天才无法打听到这里?!所以,这里便是姐姐曾生活了七年的地方?!所以,这里便是小林子出生之地?!所以,这里便是那个传说的‘血村’?!那个奇人辈出的……望——京——坑?!”
常月的肩膀上下抖动。她紧紧攥着手中的资料,飞快地窜出营帐。她重新审视起这一片依然冒着淡淡硝烟的断壁残垣,心中一片潮涌。
后方的大姐摘开眼罩,目送常月冲出去的背影,不禁纳闷:“这丫头干嘛呢?兴奋成啥样儿……”
“这里,是他们童年生活的地方……”
常月满村子跑,足迹踏遍倒塌房屋的里里外外,导致村口营帐外聚拢了一大拨围观的“新兵蛋子”。她像一个发现新玩具的孩子,满身兴奋,四处奔走。她恨不能把眼前的所有,深深地拥入怀中。
“这里,是姐姐与小林子青梅竹马的地方……”
常月站在一处凸起的破墙基上,眺望整个村子。她双手交叉,紧抚两肩,强按住内心的激动。此时此刻,她看到了绕村溪流,枯死老树,茂密荒草,塌陷村道,断壁残垣,还有,弥漫硝烟……
一阵微风拂过。
起风了,常月轻轻闭上眼睛。她喜欢迎风而立的感觉,就像站在海边吹海风一样。海风能把兴奋孩子的心情完全笼罩住,能感知她翻涌的心潮,能拥抱她所有的歇斯底里,承起她心中的天地,容下她心底的日月,还她以平静,还她以忧思……
春天的潺潺流水,酷夏的绿野林荫,秋日的金香梯田,隆冬的轻山薄雾——这里,是姐姐日记中那一幕幕情景所发生的地方!这里,曾充满朝气,曾弥漫芳香,有放牛小娃,有奔跑赛马,遍地野果,山花烂漫!
闭着眼睛,常月似乎看到了她姐姐曾看到的风景。这是姐姐深爱的地方,是她日记里跳动文字所呈现的国度,是她眼里的乌托邦、梦中的天堂。她曾深爱这里,深爱这个山村,深爱这片土地,这野,这绿,这水,这情……
当常月睁开眼睛,看着村里一幕幕破败的场景,两行泪花早已浸湿她的半身衣裳。她哭了,蹲在断壁残垣间,放声大哭。她哭得撕心裂肺,歇斯底里,但似乎,并不仅仅为自己而哭。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对一个从未踏足过的地方生生感到如此熟悉、如此亲切、如此暖!她是爱得如此深、如此沉,以致如魂牵心、夜夜梦绕。
在S镇镇中心。
“这些都是林子哥放在我们餐馆里的东西。”三斤叔餐馆的俩小弟,把小林子的登山包、布袋与桃木剑递给小蓝与小虹,“三哥吩咐过,要亲手交给林子哥的。”
三斤叔餐馆的小弟一直在街口等待小林子的绿皮卡,却迟迟等不到。后来在餐馆马路对面发生了车祸,才认出小林子。慌乱中,他们拨打三斤叔的电话,却迟迟无法接通,最后只能带那些装备找到医院来。他们看了看军车里满身纱布、默默输血的林子哥,暗自叹息。
“哥,你真的要闯禁地吗?”马尾辫姑娘皱起小眉头,盯着小蓝,“爷爷说过,你的能力还无法……”
小蓝扬起手,制止小姑娘的话:“没事儿!哥哥自信比老头想象的更强!我一定会从那地方活着回来的!你放心!”
“可是,万一你碰上那五大……”
“别说了!当下我们唯一寄望的人都倒下了,生死未卜!如果再错过,下一次的机会便不知要等多少年……老头的身体,已经等不起!”
突然,一阵喇叭声响起。军车驾驶座的陈思进连摁喇叭催促。小蓝辞别马尾辫姑娘,小虹辞别小李,俩人一起,把小林子的东西全搬到军用东风车里。陈思进满身烦躁,喃喃自语:“如果你救不回海兰,我一定弄死你!”
陈思进冒着违抗老爸命令的风险,摁住想暴打一遍小林子的冲动,只因这气若游丝的家伙“说”可以救回海兰。陈思进是不相信的,但一旁的小李、小蓝与小虹,还有马尾小姑娘,都十分笃信,并坚称此人是唯一能救回海兰的人。
陈思进气啊!这边是满身的愤怒无处发泄,那边却是海兰身处险境、正等待救援的哀怨表情,他该如何选择?他没得选择,只因海兰是他唯一深爱过的女人——他就是这样安慰自己的。所以,他只能冒险抢过一辆军用东风车,堵住镇医院所有医务人员,违抗老爸命令也要进山,他要把这混蛋送进山里,送到王坑去!
“你们山里有部队医生吗?”小蓝与小虹分别扶着小林子所躺的担架两侧,轻声问道,“那些护士说过要及时换血袋的,但我不会这个。”在抢过躺在救护车里的小林子之前,随车护士说过,病人血量低,要保证输血的量。
“应该,有吧?”小虹皱了下眉头,“军队的人也来了不少,貌似后勤里有军医的。”
山路颠簸盘绕,晃得小蓝与小虹浑浑噩噩。小林子早已昏厥过去。半小时后,他们终于抵达望京坑。
“站住!别动!别动!”陈思进们才靠近望京坑口,军车便被截停,一伙持着冲锋枪的士兵把他们给围起来。
他们三人像逃犯一般,被押往村口营地。
“报告!人已抓到,军车夺回来了!”在营帐里,陈局长愁容满面,蒋副厅长点点头。俩领导一起走出帐篷,向村外的军车走去。
看到被押回来的陈思进时,陈局长一阵恼怒,抬起手就敲他的脑袋:“你!你这混小子!我看你还是不是宝贝!是不是宝贝!是不是宝贝!竟敢违抗我的命令!看老子抽不抽死你!抽死你!抽死你!”陈思进一阵躲闪,连声求饶。
最终,陈局长带着人,把他们仨押到营帐里,锁了起来。蒋副厅长却注意到军车前聚集了好些个士兵,似在讨论着什么,挨近一听,才知道车里还有一个重伤患者,不禁问道:“他是谁?”
蒋副厅长爬上东风车后座,查看昏迷的小林子。他看到了一把褐色桃木剑,突然眉头一皱,顿了会,便大呼道:“来人!把他送到营帐里!”
士兵们小心翼翼地搬下小林子的担架,往军营里送。贝雷帽大姐与常月迎出来,陈局长也从帐篷里走出来,不禁问道:“他是谁?”
蒋副厅长脸色冷峻,直接扬手:“全力抢救,务必确保此人活过来!”
陈局长一怔,他与蒋副厅长相处了一整天,即便此前部下遭遇惨败、出现众多伤员,这姓蒋的一直都眸光淡然、神态自若,全身上下都是一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气魄,从没见过他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这会儿,却这般严肃?!
这伤员,到底秉持的是什么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