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隔壁院内炸油条的山东人照例闹腾起来了。哐哐啷啷地推着自制的铁皮加长版三轮车上街了。亏老公一直说泰迪金毛黑背智商高,炸油条的都搬来半年多了,这群傻狗还在准时准点的叫。她开了灯,披了件衣服打开门。
“叫什么叫,再叫揍死你们。吵死了!”她大声喝斥道。她也觉得自己最近火气大了,脾气也变坏了。女儿快中考了,成绩却不上不下的。她想着法子找名师补习,可这孩子却很抗拒补习天天跟她闹,十几岁的孩子嗷嗷地哭,又气人又丢人。
还有丈夫也是个不成器的,城中村改造风声一起,他就干脆就彻底在家歇业了,出租车停在院里覆上厚厚一层灰,她也懒得说了。说了又是一顿吵闹,在这个家她是没有什么话语权的。因为她是邻省郊县的,这儿虽说也是农村,但却实实在在的划在城市管辖内,当年议婚时婆婆那骄傲的眼神她就明白了。又碰巧生了个女儿,弟媳却生了个儿子,她就更不受婆婆待见了。
隔壁院原本是公婆准备给弟媳的,打工潮来袭,顿时城中村寸土寸金。婆婆直接退回偏房,把两间正房均给弟媳,隔壁院出租给外来务工的,七八间房子,一个月也收个两三千块房租了。钱都归弟媳,弟媳是功臣,生下了这家的独苗孙子。她并不眼红生气,儿子也不是好养活的,将来房啊车啊也够他们奋斗一辈子了。自己生的是女儿,有富裕的就给点赔嫁,没有也就算了,养个大闺女白给人当媳妇,并不理亏的。
“整天叫啊叫,又拉又尿,臭死了!”她边骂边拿起扫帚打扫。三个大铁笼子,两只棕黄色的金毛一只大黑背,还有四只卷毛娇小的泰迪。她苦笑了一下,年初公公去世了,真的是狗比人多了。她不明白为什么这里人爱养狗,每家都养几只。说是从来就有这个习惯,也是这里富裕点日子好过点,她的娘家村里也养狗,但没这么多,也不会喂牛杂骨头汤,剩饭剩菜也是省着喂的。
她照例给大狗拴上绳,最小的雪球她舍不得拴。这个小家伙浑身雪白,黑溜溜的眼珠子,每天蹦蹦跳跳地在脚边撒娇。她和女儿都最喜欢雪球,每次总是偷偷地给它开小灶,一个饺子半根香肠,雪球总是吃得很香。
她牵着一群狗,三只大狗劲太大,拽着她向路上猛冲。这些家伙都在笼子里憋坏了,凡是能动弹的生命,是不愿被囚禁束缚的。雪球在前面自顾自地玩耍,没有绳子的束缚,是自由随意的。
“吱……”急刹声传来,她本能地望了一下,一团白绒围在黑色的轮胎底下。车里的男人开门瞅了瞅,又看了一眼远处的她,弯腰拽起白绒扔在路边。她的心沉了一下,雪球死了。男人开着车走远了,她牵着几只狗凑了上去,几只狗围在雪球身边。大黑背还试着用鼻子闻闻雪球的头,又抬起大爪子轻轻地推了推雪球的身子,见雪球仍没有动,便乖乖地坐在一边,抬头看着她。
村长儿子又怎么了,说声对不起就那么难?她好恼火,狗再贱也是一条性命,怎就不能说声对不起呢?她气愤地扭头牵着狗回到院子里,把它们关好。
“雪球呢?”婆婆问道。
“被车碾死了。”她答道。
“什么?抓住了谁碾的吗?外地本地的?本地熟人道个歉少要点。外地的狠宰一手,好歹雪球品种纯,狗仔也要千儿八百一只呢。”婆婆愤愤道。
“哼!”她轻蔑地笑了一声。
“哼什么哼!就知道你一分没要着。眼瞎脚呆的让人跑了吧!”婆婆瞪着她说。
“小阎王碾的,你找他要钱去吧!”她头也不回地走进屋里。婆婆愣了一下,没有再说话。
“妈,我舍不得,我要去看看雪球,它在哪儿?”女儿背着书包,泪滴了下来。
“别看了,一只狗而已死就死了,没什么好看的。上学去!”她挥挥手道。女儿哭着跑出院子。
“谁干的?老子找他去!妈的,老子非要他给个交待!”男人冲出门。
“别去了,一只狗犯什么浑。小阎王不是故意的,早起送孩子着急了。这拆迁的节骨眼,马上要量面积了,村长带队,手稍微松松就多几平米了,一平米多少钱?为一只狗去得罪人犯不上,回屋!”婆婆骂道。
男人愣了一下,叹了口气,回到屋里继续睡觉。
她坐了一会儿,雪球养了三年了,洗澡喂食打扫都是她经手的。以往这个时候雪球是在脚边蹭着撒娇的,她的心酸酸的。她呆呆地走出院门,拐了两个胡同,看到了路旁静静卧着的那团雪。
她轻轻地摸了摸雪白柔软的毛毛,雪球没有明显的外伤,仍然干干净净的像一团雪。她抱起雪球回到家。
“人啊,有钱有权就任性,没钱没权就认命!万物皆有命,得认命!”婆婆站在门口朗声道。
她的心抽搐了一下,酸胀得更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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