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余淼淼
落花
记得当我第一次学会打水漂的时候,我仿佛是发现了新世界。
石头在水面上轻盈得好像要如蝴蝶一般飘飞起来,溅起如童话般的一连串水花:涟漪圈圈相扣,却乐此不疲。
悠蓝的天空下,一切都散发着潮乎乎的温柔的气息,阳光把湖面结结实实铺满。我恨不得昭告全天下,只因为那份简单的自豪:电影里才有的打水漂动作,你们都不会!
只是,当时那么激动的我,现在都忘了那感觉。
如同是落花,虽花瓣风韵犹存,但还是落矣。
——“我常想在纷扰中寻出一点闲静来,然而委实不容易。目前是这么离奇,心里是这么芜杂。一个人做到了只剩回忆的时候,生涯大概总要算是无聊了吧,但有时竟会连回忆也没有。”
如果没有现在和将来,甚至没有过去,那还有什么能够证明你 “存在”呢?
那,回忆究竟算是什么?
拾花
鲁迅先生在《朝花夕拾》里,会怀念。甚至,从不掩饰一些好人的瑕疵。
他会怀念生命中遇到的一些人:世俗而善良的保姆阿长、对他关爱有加称得上“伟大”的师长藤野先生、命运坎坷的朋友范爱农、甚至是那个有些猥琐、自私、病态的长辈衍太太。
他同样会怀念起往事:小时候读的《二十四孝图》,回想起来却觉得那些故事荒唐而虚伪;童年时去看玩耍之前,被父亲要求背书学习,以至于最后去玩了都没有觉得很快乐;离开家去读小学,感叹旧时光逝去,但在小学的日子似乎也并不是完全乏味的……
如同清早落下的花朵,傍晚轻拾,带露。平静地弯腰,凝视,回忆,拾起。
回忆得成了经典。就像海浪面对礁石,即使明知会被撞得粉身碎骨,也毫无畏惧,终成泡沫。而眨眼间,再次回到浅蓝色的海洋,继续漂泊自己的宿命。
到了回忆的时候,都已变成短暂的美好,犹若那些年的无色时光。
而回忆起自己的童年,不觉间也会心一笑。我们深深地流淌在凌晨面前的黑暗里,忽然看到了明媚的自己:
最爱的香草冰淇淋的味道,放学后心心念念的动画片的味道,粉红色连衣裙的味道,与小伙伴们唏嘘打闹的味道;被妈妈打时不满反抗的味道,要写作业时苦恼的味道,棒棒糖弄脏了裙子不知所措的味道,混合在一起,便是笑泪交织的回忆。
我想,鲁迅先生在述说《朝花夕拾》的时候,便是满满的这样自豪又复杂的童年味道罢。
我与鲁迅先生之间,隔的是几代人的童年;我与《朝花夕拾》之间,隔的便只有一页薄纸的童年。
品花
有人说,这本《朝花夕拾》,“对旧势力、旧文化进行了嘲讽和抨击”,确实不错。也许童年的鲁迅根本不会想到那么多,但那位高傲的拾花者,窥见了。于是强烈的反封建思想,对封建教育、封建道德、封建顽固派的批判意识,源源不断地,歇斯底里地无声地咆哮着。作为“民族魂”,鲁迅先生无时无刻不在深刻地思索着。
印象深刻的,是《父亲的病》——父亲被江湖庸医耽误而去世,一直是埋在鲁迅心中的痛苦。鲁迅儿时为父亲延医治病,但这几位“名医”的行医态度、作风、开方等种种表现着实让人恶心,蟋蟀一对、平地木十株、败鼓皮丸……简直是巫医不分、草菅人命。那时鲁迅的童年依旧天真,但这样稚嫩的眼睛,又还能容下多少天真纯洁呢?
记忆永远是以貌似完整的样子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们忘了些什么,却依旧以为自己完好地记得。
而鲁迅先生,不过是用那份不一定完好的记得,换来不一定完美的揭露罢了。揭露得,完完全全,显露无遗。
于是仿佛能看见那样封建思想下的,腐败的社会。如同,身临其境。
如果回忆没有细细地品味过、思索过,那谈何人生?
也许,我不懂成年的鲁迅;但也许,我略懂品味。
流花
比起战斗的勇士,做个拾花者或许更为长久罢。拾起自己和世人们曾经遗漏的落花,珍藏,并交付给每一个活在当下的我们。如同曲水流觞,轻轻流淌着的,便是回忆。
朝花,便可夕拾。
回忆究竟是什么,重要吗?
重要的是,它一直在。
也愿你啊,轻轻拾起那朵朝露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