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爸爸半夜突发心梗,溘然离世。不觉间,已28年。
时光漫漫,回忆,让长久的思恋穿破岁月的光影丝丝缕缕的向我袭来,那些或细碎或宽厚、或清晰或模糊的温暖,在心底弥漫和荡漾,却裹挟着再无法触摸的情殇。
此刻,是傍晚。阳光还在,外面的世界聒噪着,车声人语交杂,揭示着不息的生命里一刻都不停歇的奔忙与喧嚣。那些阳光和声音,都是属于生的。而你,却在相册一隅,温和的静默着。隔着泪光,忍不住一次一次的轻抚你清癯的脸颊,每一道皱纹和每一根白发,都是时空的隧道,带我回到有你的时光.......
哦,爸爸,我想你了!
还记得小学一年级第一次开家长会时的情景,当年逾6旬的爸爸出现时,所有的同学和老师都觉得他是我爷爷。当确认他是我爸爸后,那片诧异的眼光和惊叹得一时合不拢的嘴,让年幼的我,第一次意识到我的爸爸,和别人的爸爸真的不太一样。他没有光洁的额头,没有平整的眼角,没有魁伟而挺拔的身形;有的,只是一头的华发,满脸的皱纹,瘦弱而苍老外表下,是千帆掠过的从容与大度,是岁月沉淀后的宽厚与慈祥。
记忆中爸爸对我念叨得最多的一句话是:“父老子幼,不知你的将来。”或许就因了爸爸心中的这份隐忧与无奈,爸爸对我总是无限骄纵和宠溺的。
为给我编小辫,爸爸硬是在短时间里把粗糙笨拙的大手练就得灵巧起来 ;为我吃上可口的饭菜,爸爸在花甲之年学会了买菜做饭;为了和我多呆一会儿,退休赋闲的爸爸每天接送我放学上学。那个物质相对匮乏的年代,爸爸的着装是永恒的一成不变的蓝色的卡中山装。而我,无论泡沫文具盒还是双肩背书包甚或是防寒服,只要市面有,哪怕托人到外地带,爸爸总会第一时间买给我,爸爸的爱,犹如那时的夜空,一片湛蓝中,既深沉又辽阔。繁星点点,只需抬头,便可遇见.....我知道,如果可以 ,他愿意给我全世界。
那时我们住在单位分的筒子楼里,楼道、厨房和卫生间为五家人共用的公共空间。爸爸几乎承包了所有的清洁工作,还时不时的帮邻居把被煤烟熏黑的壶啊锅啊擦拭得铮亮。邻居们需要带点菜什么的,也是有求必应。有人说爸爸傻,可爸爸总是笑着说,他们年轻人忙,我退休了,有的是时间,能帮别人一点就帮一点吧。
这就是爸爸。他给予我的既有可依凭、可信赖、可以毫无戒备地沉浸其中的庄严的父爱,又有男性世界里独有的坚强仁慈以及对待整个世界的温暖与善良。
二十八年前父亲离去时,也是在这样一个相似的夜晚,大雨、惊雷、闪电。父亲突发疾病,当我去敲邻居家门求助的时候,整层楼的男人都出来了,赤膊短裤,冲进我家背着我爸爸就往医院跑,接力赛样的,虽无力回天,可因为有他们,在风雨里奔跑时我没有丝毫的恐惧。
爸爸走了,但他早早的,就用行动,把善意,种在了他周围每个人的心里。
永远不会忘记的是爸爸临终前反复的跟我说对不起,我是知道父亲的心的,爸爸五十多岁生我,父老子幼,不知我的将来,一直是父亲心中的隐忧。一句“对不起”道出了父亲的不舍,也道出了父亲的担忧和无奈! 他是想告诉我:世界上最爱我的人去了,我要学会爱自己。
是的,岁月流转。我像所有普通父亲的普通女儿一样,过着最为庸常的日子。这一路走来,在所有时光的缝隙里,在思恋的尽头,都有父亲用行动表述的教育,那就是:爱与包容,善的传递。
写下这些,仿佛是与故去的人在时光交错里有了再一次的心灵共舞。夜幕低垂,抬头仰望,没有一丝星光。是缘分吧,父女一场,即便思恋,也只能在世界的 另一端遥望,遥望......
突然,一缕风轻轻掠过,那就拜托风吧,拜托风告诉他——
爸爸,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