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部荡》第十四章

老部荡第十四章一一一手把青秧插满田

插秧

流汗田中土,偷瞄柳下凉。

俯头哼旧曲,弯体栽新秧。

转掷无停手,腾挪勿错行。

喷香桌上饭,劳苦莫相忘。

说到插秧,大家都不陌生,每年的五月份,你到农村田间地头,便会见到乡亲在田里躬腰插秧的情景了。

我们那把插秧叫栽秧,我认为这个栽字比插字更有立体感,更能刻画出农民心态的刚毅与劳动的激情。

栽秧也是个技术活,手感要匀称,不能一窝粗一窝细,一株浮一株深,一排密一排稀。不能栽回头根,不能栽腰拆翼,不要栽泡水面,不要栽夹马骑。需达到整齐化一的美观,生机勃勃的动感,那样,静下心来,你会发现,水面有画的色调,泥土有花的芳香,田园有诗的浪漫,心头有成功的喜悦。

栽秧的步骤一般是这样安排的。

早早起床,戴上草帽,挑着“撇篮”,手提茶壶,腰缠“扎秧草”,一家人便去“苗田”里扯秧了。

“撇篮”是一种竹制农具,前文曾有讲述,“扎秧草”是用来捆扎秧苗的,大多用粗实的中稻梗,或是“笋壳叶”,笋壳叶是竹笋长高时脱皮留下的宽大的叶子,用手撕成细绳状,比稻草更结实。戴帽子是早上防蜢子叮,中午防太阳晒,晚上防蚊子咬。苗田是培育秧苗的专用地,地肥易管理,防涝防鼠患。

扯秧是第一道工序,前一天晚上便从老部荡抽水进苗田,便于清洗秧苗根部的泥土。动作要领:低着头,弯着腰,屁股不能翘太高。右手伸向苗,左手接住腰,左右相配合,旋转绳一绕。一个秧便成了,说来轻巧,其实也很有决窍地,右手扯起一小把秧苗,迅速交给左手,左手以顺时针的方式往怀里旋转越来越多的秧苗,因为那样抓得多理得齐,待左手快抓不住的时候,人转脚侧身,双腿分开,尽量在田沟里水大的地方洗秧苗根部的泥土,上下前后“卟通卟通”十几下,洗净泥土后便露出黄白色根须,右手到腰中抽出一根扎秧草,围绕左手上的秧苗一周,左手拇指与食指按住,然后右手变魔术般地打一个活结,既扎得紧,又便于解。这时一个“秧”便完成了。

扯上两担秧后,便到了吃早饭的时间,把秧横躺着整齐地码在撇篮里,四周露出的全是根须,让水份自动沥干,吃饭后挑起来会轻很多。

吃完早饭,便到了栽秧的环节。

男人们把沥干的秧抛在田里,参差的秧似出征前的士兵整装待发,丢在水里荡起一圈圈的涟漪。这叫人马未动,粮草先行。

这时到了我们小孩子的任务了,把整块田分成均匀的垄数,称为“打仪”。我们先用一米长的竹棍印两下,将“耙子线”的头固定在泥里,然后拿着耙子同放风筝般发长线到另一端,相对印的两棍子长度后将耙子线竖立在泥中固定。于是,一根笔直的“黄线”便形成了,我们稀稀地栽上几窝小秧,便形成了“规则”,大人在这规则下栽秧,这是不得“出轨”的准绳。

拉好线后,解开一个秧,分一小把到左手,左手拇指与食指均匀地“吐丝”给右手,右手扯开缱绻的根须,迅速地插进泥里,按着笔直的线条,隔一尺左右栽一窝,很快整块田的打仪工作便完成了。

大人便根据我们打仪的规则,将秧苗均匀地栽在田里,她们手法娴熟,左手分离,右手栽秧,头似鸡啄米,手如投织梭,眼角带着笑,脚在向后移。水中的倒影与蓝天白云自动生成一幅山水画,不需着色,无需点缀。醉身劳动,物我两忘,也许,这就是老子所说的自然之道,

此时,让我想起唐朝的布袋和尚所作的一首名诗:

手把青秧插满田,

低头望见水中天。

六根清净方为道,

退步原来是向前。

这是一首禅偈,僧人的宁静与慧根跃然诗中,人生中逆境顺境本正常,不必纠结于牛角,放宽心胸,用乐观的态度生活,有时容忍退让,不是懦弱,而是向前的另一种诠释,是一种睿智与豁达。

随着后退的脚步,大半天,三个人便能栽完一亩田,青翠的秧林,伫立在田里,如挺拔的战士,等待着首长的检阅,轻风吹来,整齐地频频点头微笑。

栽秧是个辛苦活,特别是一直弯着的腰,酸痛酸痛的,太累了人们会坐在田盖上喝口水,休息几分钟,然后继续弯腰后退,在农民虔诚的目光中,栽下的是希望与憧憬,收成与口粮。

我没有正规栽过几次秧,田里的水太烫,“双抢”最烫的时候水温高达四五十度,简直落不得脚,我混一会便溜了,帮大人端茶递水,早晚要放牛,白天要“踢谷”(俗语,把平摊在稻场上的稻谷用脚分成一条条的小行,纵横交叉使用,便于谷子晒干)。田间“打仪”倒是没少干,我若大面积栽秧,那个排列如同吃了败仗的国军,帽歪衣斜的大刹风景。哥姐们曾笑我:栽秧在前头,割谷在后头,吃饭抢大碗,拿物搬小数。我倔强地回应:拽什么拽,起码有一样你们没我行,我栽的秧比你们深,我能把秧栽到泥巴里连脑壳都看不到。

于是乎,几个“定功”马上敲到我头上,我抱头鼠窜,大喊:姆妈!哥哥又欺负我……

栽秧除了腰酸背疼腿打软外,最害怕的是蚂蝗,那个打不死的吸血鬼,巴到腿上奇痒无比,若是不赶紧揪掉,它的吸盘很快就能吸很多的血,还能在吸血的地方下崽子,一个个的小黑点很吓人。我所知道的,没有任何动物有蚂蝗的命长,用刀剁成两节,只要有水,能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且都是活着的生命。用石头砸稀烂了也能存活,听大人讲得更神奇,用火烧成灰,只要丢入水中,还能活下来(这个有点玄乎,农家闲聊之言)。只有一个办法能杀死蚂蝗,便是用树棍子从蚂蝗的屁股穿过去,从头上再翻过来,再把树棍子插在地上让太阳爆晒,这样蚂蝗便没有再生之能。小时候我们没少干这事儿,对血糊糊的翻过来的蚂蝗并没有害怕恶心与罪恶感。

待到秧栽完后,便是田间管理,加水、施肥、打药、除杂、扯草、分仪(分箱分笼)、晒干,像呵护着自己的孩子一样。待秧苗成胎出穗,到低头散子,再到成熟的金黄色谷子,便到了农民最高兴的季节一一收割,请看明天的《虽苦犹甜在收割》。

值得一提的是,那个年代基本上是绿色环保稻谷,肥料是把植物踩在田里烂成有机肥,再就是人兽的粪便,早期治疗害虫是“撒毒土”,把“六六粉”用泥沙和匀,再均匀撒在地里,后来才出现“甲胺磷”等农药。


叹江郎

绿波抚青舫,少年戏花黄。借以轻歌送夕阳,踏晚点春江。愁起阅帆,细数过往。月汐处,潮去,潮涨。情浓时,隔水,望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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