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方的一个早晨

北方的7月真是好。可以坐着写作，不用汗流浃背。

前两天，湖南遭遇了数年难见的水灾。接下来又是38℃高温，湖南的人和动物们过得真正是水深火热。

北方且不同，所谓南方热得是无处可逃。凡是室外，无一处可以避热。北方有几个地方还可以避暑。首先，树影下，这是南方人最羡慕的。夏天的南方，树的重要性基本不会体现在避热方面（虽然南方的植被覆盖率是北方的几倍）。但北方，树下树外是两重天，所以北方人没树是彻底活不下去的。树外是火焰，树下是海水。其次，桥洞，建筑物，水中，都可以避热。也许最重要的是北方的热，可以用电风扇解决。南方的热，除了空调无人能降。小热怡情，大热伤身，南方恐怕就是这种伤身的热。这种热可以把人烧黑，把皮肤蒸烂，褪皮，脸蛋出油，简直犹如太上老君的炼丹炉。2015年有一天，开着电动车在大中午出去晃荡了三个小时，当晚回来发现皮肤刺痛，第二天上面一层油色，发红一周开始褪皮，后来那块大概一个月才彻底下去，着实让人惊慌失措，毁容对一个女人来说是致命的。除了燕子这么聪明的生物，是不是也有人想过冬北夏南的生活节奏？

太远了，不现实，谁都会这么想，工作、学习、教育，千丝万缕的牵扯，那能说走就走？燕子就不同，早早收拾行装，缓缓迁移，总要到那温暖的南方去。即便这行程是一个月，即便飞着飞着可能妻离子散、家破燕亡。如果燕子有飞机乘，两三个小时就飞到南方，估计它们要对人类的聪明智慧佩服得五体投地。

北方的冬天是真的寒冷彻骨。如果，南方的冷只是皮肉之苦，北方的冷则达到了筋骨之痛。2013年12月有一天，在平凉街道一家面馆吃活络面，天气真真冷到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地步。一个女孩猛然从门口闪进来，不停搓手说，啊呀，你们北方人简直是生活在冰窖里头。我说，你打哪儿来啊？她说，深圳。当时，因为没去过深圳，绞尽脑汁地去想象了一番这种温暖是怎样的，何况在-15℃的北方，它又能温暖成什么形状？难道瀑布还能流，黄酒不用焙？

不仅瀑布还能流，而且还可以下池游泳。南方不会结冰，不会下雪。或者说，地上铺一层雪沫儿，住六楼的孩子们就会不远千里奔下去玩雪，这薄薄的一层白粉对他们而言，已是难遇。如果他们见过北方的雪，恐怕，再也不会认为南方是一个下过雪的世界。

这几年，大部分北方人算是生活得比较幸福了。暖气，是一种北方人独有的神器，南方人凡是用过都念念不忘。大学时，认识两个安徽女孩，最后回到南方，每逢冬天打电话，都说，好怀念你们北方啊，有暖气。

对于北方的学生来说，报考大学时万一听闻南方冬天没暖气，心里都会有点儿发凉的感觉。所以，每次帮助亲戚的孩子报考南方的大学时，我都会向他们秉明这一点，然后在电话这一头想象他们心底发怵的表情。

有暖气，人间处处是温情，没暖气，人世种种寒凉都受尽。有暖气的生活北方人已经很熟了，但如果发布一条消息，自2017年10月起，全国各省冬季暖气停用。大部分南方人还能情绪稳定地说一句，暖气是什么鬼。北方则可能会发生大乱，黑龙江和新疆应该是乱得最糟糕的城市。

没暖气的冬季，我活过了十五六年。当然，不是靠个人意志力，那还得感谢另一个神器——火炉。

上初中时，有篇语文课文是关于一个贫苦的家庭，母亲和孩子们围在火炉旁烤面包的故事，那个完整的故事已经被我彻底遗忘，围炉而坐的场景却如昨日重现。它是如此熟悉。

再往前想，没有火炉北方人是怎么活下来的，现在的我们不得不怀疑那时候确实冻死过一层人。

冬季睡觉得先在床上热身，做一些跳跃运动，趁着身体热，赶紧钻进被窝，等到感觉冷气逼人时已经熟睡，那冷也就没那么使人难以承受。

所以，暖被窝便成一个温暖的故事。母亲会将孩子搂进自己的被窝，母亲的被窝最温暖。白天吵得面红耳赤的小夫妻，晚上还是会相拥而眠。只有冷，让他们知道彼此的温度有多么重要。不像有暖气以后，生气了，就算给对方只背，也可以安然睡到天亮，明天起来继续冷战到底。那种冷，是你俩不找句话说嘴唇会被冻硬的感觉。

如此说，冷似乎不是那么坏的事，甚至还有助于家庭人际关系的和谐。

再说说南方的冬季，在南方过冬，你穿只呢子大衣，大家可能觉得你有气质。在北方只有一种结果，你会遭千夫所指“个料怂”，可能还会在后一个字上加重口音，咬牙切齿。

南方的冬季时间短，最冷的时候也就两个月的样子，一晃而过。北方的冬季十月开始一直到次年三月以后，最少也有五个月。如果以短袖为分界线，南方人一年可以穿九个月的短袖，北方人最多穿三个月。也就意味着，一个想省钱的男孩子，在南方只需要一件半袖，基本可以过一年多了（等冬天了给短袖加个羽绒服就行）。北方的男人得至少七套衣服才能过完一个完整的年。夏天两套，短袖白天穿，长袖早晚穿。秋天两套，同上，一厚一薄。冬天三套，全部羽绒服，厚、加厚、双层加厚加保暖，再加一个黄大氅。生活在北方，很明显，衣装成本高得多。从经济适用的角度来说，南方毫不犹豫战败北方。

而，对于爱写作的人来说，夏北冬南是最理想的生活。

一年前，我在南方的小楼里写过一篇短文《在南方的一个早晨》，那时候我还在怀念家乡的情绪里。而，现在，我终于能平等地看待南方和北方。

在南方的那些早晨，晨起写作，汗流如注，苦不堪言。而以前，在北方的冬天爬在桌子上写作，也是手脚冰冷，鼻尖冷得可以掰下来拿着看了。写几分钟就得搓手，搓耳朵，实在难熬。因为住在寝室，起太早会影响到其他人休息，住在校外一个人落得清静。可惜的是，与此同时，不得不放弃暖气，迎接寒冷，校外的房子清一色没有暖气，冷到自杀的心思都有。

季节，都是值得珍惜的，北方人得珍惜自己的7月，南方人得珍惜自己的12月。如果冬南夏北，就更得珍惜，比别人多了一倍的舒适和惬意，怎可抵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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