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沦陷后,兵连祸结,社会上风声很紧,一些汉奸土匪趁火打劫,横行乡里,祸害百姓,弄得人心惶惶,紧张度日。我们家的人也都害怕极了,奶奶和七叔嗲每天晚上轮流守夜到凌晨,没睡过囫圇觉,但还是避不过被抢的灾难。
1944年初冬,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一群抢犯(土匪)撞开我家的后门,闯进我家抢劫财物,七叔嗲受土匪灌水之刑,从此落下肺疾;七叔祖母王氏久病在床,被土匪一吓,当场受惊而逝。他们膝下无子女。
明叔本过继给七叔嗲做儿子,这时他参加青年军在开赴贵阳的途中,联系不上。正好满叔刚从常宁回到家中,代替他做了孝子。七叔嗲是我爷爷的亲弟弟,我爷爷去世早,四个子女由他抚养成才,他是我们父辈的恩人。到了1947年,我的父辈都长大了,七叔嗲才续弦,生下了两个姑姑。
我爸44年初即从矿山回到家中,执教族学群益小学。被抢的第二天,因七叔祖母王氏去世,我爸去铜官亲戚家报丧。自鬼子占领长沙后,湘北湘江沿岸的市镇都成了沦陷区,铜官也不例外。刚进铜官还没到亲戚家,我爸就被一名鬼子兵抓住,看我爸年轻力壮,就要掳他去当挑夫。
“真是屋漏又遭连夜雨,放屁打了脚后跟。家里刚死了一个长辈,如果作为长子的我再被鬼子掳去,生死难料,家里岂不更乱了套。我必须要找机会脱身!”这是我爸当时的想法。
他仔细观察那名鬼子兵,发现他身上没带枪,只佩着一把刺刀,个子也不是太大,我爸胆子壮了许多。因为我爸在中学是足球校队的中锋,在同族兄弟中是最壮实的一个,二、三百多斤的禾场滾子他抱得起来,对付个把徒手的鬼子应该没问题。他从口袋中拿出一包香烟,边递给鬼子兵,边说“米西米西的”(日语吃的意思),鬼子兵接过香烟,放松了警惕,还竖起大拇指说:“你的良民大大的。”。
也是“天无绝人之路”,刚走几步,鬼子兵的鞋带松了,就在他蹲下去绑鞋带这一瞬间,我爸抓住机会,飞起一脚将鬼子兵踹翻在地,嘴里骂道:“去你妈的!”拔腿就跑。鬼子兵见我爸逃跑,爬起来紧追不舍,一边“呜哩哇啦”招呼同伴。铜官是有名的“陶城”,到处是烧陶的窑,形如小山丘,而且遍地缸瓦碎片。我爸瞅淮最近的一座窑往上冲。因心慌腿软两次都没冲上去,眼看鬼子兵就要追上来了。我爸大吼一声,奋力一冲攀上窑顶,捡起破缸片就往下砸,小鬼子不敢靠近,而附近又无鬼子兵,这才化险为夷。
我长大以后,我爸跟我说起这件事,我非常佩服,问道:“您当时真的不害怕吗?”
我爸说:“我从铜官回到家里,脚杆子好几天都还在发软,你说我怕不怕?”
但我老爸临危不乱、处变不惊、生死关头机智地虎口脱险,他永远是我们心目中的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