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子慧
禅修第九天，前晚忘记关掉门口的路灯，耳边整晚都充斥着飞蛾不停扑打翅膀的声音而睡不安宁。凌晨四点早起打坐，发现路灯下很多死掉的飞蛾。
夜行昆虫大多有趋光性--“飞蛾扑火”，这满地的飞蛾就是这一习性的真实写照吧。
那么人的习性又是如何的呢？
带着一颗探索的心，参加了九型人格和自我教练的毕业课程——终南山十日禅修，止语内观。听说这是个很重要的修行方法，能让烦恼少，智慧生，容易解脱生死。
人从一出生就开始睁眼往外看，看外面的人事物，何曾往内看过自己呢？闭着眼睛往内看，觉察自己腹部的呼吸，觉察躯体和心的感受。每天凌晨四点起床，晚上九点半休息，过午不食。每天坐禅七小时，行禅六小时，带着觉知，止语静默，只和自己在一起。
之前偶尔的打坐中曾经感受过全然忘我的无比殊胜的美妙感觉，也曾经在最近的短暂静心中觉察到静默带给自己的价值。就这样带着无比的期待，放下了工作和家庭，满心欢欣的来到了终南山，期待这十天的止语，将会带来更深层的死寂般的静默，在静默中将会找到真理和智慧。我期待着和自己在一起的神圣时刻，我期待着深深的宁静，我期待着全然忘我的自我消融的美妙时刻的到来。
可是，美妙并没有如期发生，深度的宁静也没有到来，自我消融始终没有出现。正所谓在无形世界里往往是越努力越不成功，我努力的想放下“我执”，放下肉体的疼痛感受，但躯体的各种痛苦一直强烈困扰我。越想放下越放不下。开始的五天，每次的坐禅都是在身体的各种痛、麻、涨中煎熬着度过，心非常烦躁不安。前三天可以安稳的坐15分钟左右，一小时一般需要换腿四次。第四和第五天，常常是打坐五分钟就开始烦躁不安，一小时需要换腿八次左右。换腿八次疼痛和烦躁亦复如是，没有丝毫减少。看着别的同修一小时纹丝不动，我对自己越来越不满意，内心里对自己各种自责和抱怨，退步带给我强烈的挫败感。五天中身体忍受着各种不舒服的煎熬，心也烦躁不安，很少把注意力关注在呼吸上。
关注呼吸时腹部的膨胀和收缩，觉知身体的感受，是内观的任务和目标，可因为疼痛和烦躁我又有几次在真正专注呼吸呢？一如我们的人生，总是被无谓的东西所牵绊和牵引，而忘记了生命的本意主轴是什么。我需要以超强的毅力作出努力，我需要保持注意力带着觉知去关注自己的呼吸。唯有反复的训练，才能在面对各种情况时活在当下，保持对自己的觉知而不迷失，我们需要训练自己稳定、自由，与更深的自我建立链接的专注力。
透过直接体验，一步接一步不断地迈向最终的目标。没有想像、没有盲信、非教条、非哲学，时时刻刻只是如实的观察实相。这就是内观—如其本然地观察。
第六天的凌晨4:30分，又开始了打坐。宝贵的十天禅修，眼看过去了一半，从一开始的充满期待，到现在已经什么期待也没有了。好不容易花了十天时间，大老远的跑到这里来，难道十天都要在这种身体的痛麻涨和心理的烦躁不安中恶性循环吗？今天一定要做到一小时不换腿，心要静下来，要把注意力专注在腹部呼吸上。就这样，在这个信念支持下，第六天的七次禅坐，克服了身体的各种不适，克服了心的烦躁难耐，终于做到了一小时不换腿。就因为内心强烈想挣脱盘腿痛的轮回，一下子得到非常大的突破。
第七第八天，试图寻找让身体舒适些的方法，不想这么虐待自己的身体，不想苦撑一小时，就这样因为想投机取巧想找捷径中，一小时不换腿怎么也坚持不下来了。如此这般，又开始了痛苦的循环。
第九天第十天，调整心态，每次都持心戒，无论如何必须做到一小时不换腿，减少念头，心尽量努力地专注于腹部呼吸。就这样，每次都做到了不换腿，心虽然还是不听话，但觉察到心跑走了念头纷飞了，就尽快把心拉回来关注到腹部的呼吸上来。
十天共六十四次禅坐，就犹如经历了六十四次的生命轮回。
每次一小时的行禅，也是在枯燥乏味中度过，左腿，右腿，抬起，踩下，转弯，带着觉知正念，只和自己在一起，每个心念都了了分明。每次的行禅也是很少能真正的只关注自己，心经常不由自主的跑走了。只有在第九天，师父说大家行禅拍个照片的时候，当所有人都专心致志在行禅，在拍照的那两分钟里，我神奇般地体会到了行禅身心合一的感受。当我努力想要心做到的时候，怎么也做不到。当我没有任何要求，心却在不经意间做到了。就这么简单。
这次禅修，和自己预期的完全不同，一是因为平时很少打坐，身体不太配合；二是从来没有训练过自己的心，当开始内观的时候，心还是会按照惯性到处跑，而无法专注于自己的呼吸；最重要的原因，也许还是和潜意识的信仰冲突有关吧。对于一个从小受无神论唯物论教育长大的人来说，对于同修们认为的人生就是痛苦的轮回，对于他们坚信的禅修的意义是为了涅槃为了摆脱轮回，这是宇宙真理吗？这是生命的实相吗？我不知道。
整个十天中，我也试图放下所有疑虑，不去思辨，既来之则安之。在寺院，我的头脑却变得比在闹市，比在世俗生活里更操控，更嘈杂。我的思绪纷乱，我努力想保持警觉，观照，放松，但放松和宁静并没有来临。每每还是会回到这个问题上来。我来禅修的意义究竟是什么？这么痛苦无聊乏味的打坐，这么艰苦恶劣的条件，我为什么要坚持？在高温40多度的酷暑，没有电风扇，没有空调，没有自来水，不能洗澡，正值干旱季山泉水经常枯竭没水，食材和锅碗瓢盆的清洗，没有足够的水。我所为何来？
慢慢地，觉察到自己一开始执着于结果应该是什么样的了，这是个误区。慢慢放下了对结果的执着和对形式的执着。放下头脑，只是去觉察自己的呼吸，零执着。“你无法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每次的内观不期待，不分析，不比较，不判断，不担忧，不计划，不回忆。
就这样，没有电脑，没有电视机，没有手机，没有ipad，没有卫生间，在寺庙里度过了十天。从一开始的每口饭菜都无法下咽，因为眼里看到了环境和各种的不卫生，心里想到了细菌和病毒。到后来慢慢的看到了每口饭菜后面来自八方供奉者的慈悲，也看到了师父为了办禅修班的各种艰辛和不容易，也感受到了师父为了度众生的慈悲，经常会无名的感动感恩而流泪。再到后来就只是看到了食物本身，没有欲望和感受，没有情绪的起伏，一切如是，一切如其本来面目，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慢慢体悟到了佛陀当年接受毒蘑菇的供养，并吃下毒蘑菇。
就这样，十天的实修中，体悟到人的惯性是多么强大，人很少能把注意力关注到自己身上，人总是从外在去抓取快乐，而忽略了自己。可外在的快乐是无常的，稍纵即逝的，是无法把控的。人总是用快乐和美好去包装生命，而试图去逃避面对生命实相中痛苦的一面。很多时候我们了悟了生命更本质的真相，但我们更愿意自欺欺人，不想去面对真实。难怪修行人宁在山中明明白白活一天，也不在尘世稀里糊涂活百年。我们睁眼看着外面的世界忙忙碌碌一辈子，可是闭眼内观自己仅一小时我们会觉得很不值得，很没必要，很无聊无趣，很浪费时间。我们是多么不愿意真诚的面对自己，我们是多么不愿意静静的和自己在一起，我们是多么的忽略自己。
就这样，十天关机，有时会担忧和不放心。慢慢体悟到，我对他人没有想象的那么重要，他人对我也没有想象的那么重要，十天也没发生我所担忧的事，地球照样在转动。平时所焦虑和放不下的，都是心在作祟，而并非生活的实相。人的生命只在一呼一吸间而已。
宇宙的真相究竟是什么?生命的真谛是什么?我是谁？我需要知道，如果我不知道，那我生命的意义何在呢？到底是什么在我的内在对生活作出反应？我必须尝试去回答这些问题，看看我到底是谁。所以我学习了九型人格，九型人格把人区分为三个中心，腹（本能）中心，心（情感）中心，脑（思维）中心。我的头脑并不了解真实的我，我的心也是飘忽不定的，心根本不自由，它有时疑虑有时恐惧，所以经常会痛苦。我能感受到我的身体的真实存在，那难道我就是我的身体吗？
实际上，有几个人真正了解自己呢？在和老师学习九型人格的过程中，我发现我根本不了解真正的自己，我是谁？真正的我是本我？真我？是灵魂？是阿赖耶识？这些名词是不同领域对于“我”的不同表述吗？我存在着，但并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存在的，我似乎总是用一部分的自我对生活作出反应。有时候是头脑，有时候是心，有时候是本能。但作出反应的其实根本不是真正的我。我只是处于被掌控的状态，被未知的力量所驱动。所有内在和外在的事件都在自行发生。我只是个被未知力量所控制的木偶，但我却看不到自己像个木偶，像个被外在力量控制的机器。是人的习性使然?是命运在推动我前行?是佛教所说的业力在驱动所有的发生?是阿赖耶识掌控着我的命运?是宇宙何种力量在驱动着我像个木偶人一样生活?我不知道。
人们总是在为过去烦恼，为未来担忧。看到自己的生命在流逝，我将去往哪里呢？死亡了我就真的灰飞烟灭了吗？随着身体的消亡后“我”也消亡了吗？在十天的禅修中，虽然我可以教练自己的心，教练自己的思维，教练自己的起心动念，好好的修炼完善自我。可学习了各种课程各种法门，突然发现，唯独教练不了的就是自己的生死。我虽然可以充满正念向上向善，乐观积极的面对生活，却无法回避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和五盛阴苦。体悟到生命的这种悲苦和无望，哀伤和无助时，我想嚎啕大哭，但怕影响到同修伙伴，最后只是留下清泪两行。
寺庙的斋堂挂着一幅书法“苦集灭道”，同修的伙伴都是信奉佛教的，他们多次参加禅修。他们的生命目标似乎就是为了证悟得道，证得阿罗汉果解脱生命轮回。看到同修伙伴有人在终南山隐居了，有人皈依了，有人出家了，他们都各自找到了自己灵魂的家。果然是天下修道，终南为冠!终南山上修行人何其多!
那么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生命真的有轮回吗？我的家在哪里呢？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世，小隐隐于野。我要从目前生活的立足点开始修行。不需要放弃外在的事物，所有的下功夫都是内在的。现实的生活，就是最好的修道场，让生命找到回家的路，找到宇宙的真相，找到生命的真谛和使命。回家，需要一把开门的钥匙。内观，观呼吸就是回归原点的钥匙。这把钥匙隐藏在许多宗教里，被打造成不同的形状。我也要找到属于自己的钥匙，找到自己的家。
每个人的内在都有一本佛经，我们需要经常内观精进修行，读懂自己的佛经，只有自己才能带自己回家。
耶稣说：“只要敲门，门就会为了你而开！”
附:禅修日期:2017071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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