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装睡的人都期待被唤醒
01
这几天去把日剧《深夜食堂》翻出来看了,当食堂老板穿着一身蓝衣,点上一支烟,深吸一口,一手叉着腰,若有所思的样子,我突然就想起了我爸。
爸爸也很喜欢做饭,常常围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爸爸抽烟的姿势和食堂老板一样,并不潇洒,但却给人一种沉稳。不过小时候,我很不喜欢他抽烟,总觉得烟太呛了。现在想想或许这是中年男子用来思考的另一种方式吧。在烟的世界里,可以让他暂时放下人世间的纷扰。
爸爸五十岁时检查出有糖尿病,医生让他戒酒戒烟,可他戒了很多次也戒不掉。后来爸爸说,我一生也就这点爱好,要是都没了,那活得也没啥意思,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爸爸的兄弟甚多,他很早就出来读书、工作,自己洗衣烧饭,练就一身好本领。爸爸是我们家当仁不让的大厨,他烧的菜色香味俱全。每次放学,我在楼梯口就能闻到菜香,久而久之,我已经可以从香味中分辨出今天吃的是什么菜。
02
爸爸喜欢烧红烧肉,选材一定是用五花肉,一层瘦一层肥,小火慢慢煸出来,有时放栗子,有时放梅干菜。烧的时候香味阵阵传入鼻子,馋得我直流口水。
好不容易等到肉烧好,端上桌,我和姐姐就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抢着吃。爸爸总是说,怕一点,小心烫。
爸爸做红烧肉外焦里嫩,轻轻一咬,汁流进嘴里,嚼起来油而不腻,每次我都爱不释手,吃了还要吃,不肯停嘴。但爸爸有时不让我多吃,说吃太多了不好。我觉得是他想留着自己晚上下酒吃,于是常常趁他午睡时去偷吃,有时一不小心就吃得见了底,那碗红烧肉真的是记忆中吃过的最美味的菜。
晚上正担心爸爸看到红烧肉吃完了要骂人,没想到他变戏法似的又端出来一碗:“我就知道你们这群小馋猫,不藏起来晚上就没了。”我和姐姐大呼小叫道:"还是爸爸最了解我们。“于是又开始饕餮大餐般一块接着一块吃,实在是大快朵颐。
03
除了这些正餐,爸爸最喜欢做一件事情是晚上十点后吃夜宵,他随手一弄,就是一道佳肴。
爸爸“深夜食堂”的品种不多,但味道却是无人能及,就像食堂老板一样,就那么简单的两个菜,但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做。
爸爸下的面条也是一项绝活,面条很劲道,咸淡适宜。有时放点肉末汤做浇头;有时简单地弄点番茄鸡蛋,清淡可口;没有菜时,他就简单地拌点鲜酱油,再加点鲜猪肉熬出来的猪油,那也是一碗让人心旷神怡的面条。
我很喜欢爸爸做的面条,不过他的正餐总是白米饭,只有在”深夜食堂“才会做面条。
有时我想念爸爸做的面条了,就故意晚饭不吃饱,竖起耳朵等到爸爸去厨房开始倒腾夜宵时,我就跑到爸爸跟前说:”爸,我今天晚上没吃饱,我也要吃面条。“
爸爸知道我的小伎俩,刮了刮我的鼻子说:“晚上吃夜宵对小孩子不好,你少吃点啊。”我连连点头,然后坐在桌边眼巴巴地等着热腾腾的面条上桌。
面条盛上来后,爸爸自己倒杯小酒,弄一小碟花生米,慢慢小酌,一边看着新闻,一边和我聊聊当天发生的有趣的事情。
04
爸爸从不在吃饭的时候问我的功课,他曾说,吃饭是一种享受,要好好品尝每道菜的味道,品味厨师的用心,不要被其它的事情干扰。
我去外面上学,每次回家,爸爸必定会一大早去菜场买菜,烧我喜欢吃的,桌上摆得满满的。谁让爸爸的菜烧得那么好,每样我都很喜欢,怎么吃也吃不够,怎么吃也吃不腻。
妈妈曾笑爸爸是“女儿奴”,他也不介意,只是笑着说:”女儿在家里能呆的日子也就是二十几年,一定要宠的。这要是个儿子,我才不这么宝贝呢!“
爸爸的“深夜食堂”还有一道让我百吃不厌的食物——水饺。
爸爸总是自己搓面团、擀面,做柔软适中,很Q弹的水饺皮。他擀皮子的速度非常快,水饺皮大小匀称,边薄里厚。
每次我和姐姐两个人一起包,也赶不上他的速度。看着一张张水饺皮飞过来,不一会儿,面前就一堆水饺皮。这时,爸爸就会放下擀面杖和我们一起包,他包水饺时动作敏捷,把水饺皮轻轻往中间一捏,一个漂亮的水饺就包好了。
爸爸每次都做不同的水饺馅,大白菜猪肉、韭菜猪肉,剁的馅非常细。记忆中,我可以一口气吃二十几个大水饺还捧着碗不肯放。
有次,我们正包着水饺,听到邻居家小夫妻在吵架,爸爸就端了碗水饺过去,还拉着男方到家里来吃水饺。我只记得爸爸说:“夫妻间没什么大不了的,男人让着点女人就是了。”
后来,每次包好水饺,爸爸不忘让我给隔壁邻居端上一碗。
爸爸每次会特意多做一些水饺放进冰箱,到每晚吃夜宵的时候就拿出来煮着吃。那时我家还没有装空调,冬天的晚上,听着窗外北风呼呼,和爸爸一起坐在桌前吃一碗热腾腾的饺子就成了寒冬里最温暖的时刻。
05
爸爸是一个很懂得生活的人,既会养花养鱼,高兴了还能来几嗓子《智斗》,“阿庆嫂!适才听得司令讲,阿庆嫂真是不寻常。我佩服你沉着机灵有胆量,竟敢在鬼子面前耍花枪。”爸爸的声音宏亮,在人群很容易活跃气氛。
爸爸是一枚资深吃货,当年走南闯北经常出差,每次在外面吃到什么好吃的,都会回家学着做给我们吃。在那个年代,他就做过猪肚褒汤,灌香肠,这些高难度的菜。
在物质生活并不富裕的年代,爸爸却把我培养成了一枚地地道道的吃货,确实是难得,而这枚吃货还长得不算胖,也更是侥幸。
在我们家的“深夜食堂”里,爸爸还有一个绝活就是煮茶叶蛋。他把香料、茶叶和冰糖放入砂锅内,倒入酱油,再加入清水慢慢煮,茶香四溢,常有邻居闻香而来。
爸爸很好客,有邻居来了,总会去看冰箱里有什么菜还没烧,即兴发挥,自由搭配炒上两个小菜。倒上一杯酒一起品尝,聊聊家常,有时兴致来了,还会杀上几盘象棋,日子过得倒也闲云野鹤般自在。
可惜这么会生活的爸爸还是遭到老天的嫉妒,不到六十岁就走了。
爸爸走后,我们家的“深夜食堂”再也没有人煮吃的了,但我还是会常常在夜里想起他在厨房里围着围裙忙得满头大汗却很知足的样子。
偶尔,我也会在外面吃上几次夜宵,但却正如周星驰《食神》里的黯然销魂饭一般,再也吃不出当年的感觉。
装睡猫
期刊作者,自由撰稿人 ,左手鸡汤,右手故事。
擅长亲子教育, 女性自我成长,婚姻家庭类文稿。
偶尔犀利,偶尔温柔,何以解忧,唯有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