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牛大吃过早饭就出门了。

山路崎岖，加上牛大走路又慢，等他到镇上的时候，都快晌午了。

好不容易找到个网吧，他在门口犹豫了一会不知道该怎么进去，吧台上一个染着黄毛的小子看见了他，瞪着眼问：“老头，你瞅啥？”

牛大喏喏的说：“小伙子，我想上网查点东西。”

黄毛说：“一小时2块5，押金10块。”

“可是，我不会用电脑，我给你10块钱，你帮我查查，中不中？”

黄毛想了想，反正老板也不在，10块钱够自己一包烟钱了，就说：“你进来，给我。”

“啥？”

“钱啊！”

“奥，奥，给你，给你。”牛大从怀里掏出脏兮兮的荷包，捡出皱巴巴的一张10元钱，用手捋顺了递给了黄毛。

黄毛一把夺过钱，塞进自己的口袋，然后对牛大说：“你要查啥，我给你查。”

“我想查~买什么保险~出了车祸能赔钱。”牛大心里很慌，就跟小孩做错了事被大人发现了一样。

黄毛根本就没在意牛大的紧张，只见他手指头噼里啪啦一阵乱敲：“好了，老头，过来看吧。”

牛大虽然学问不高，还是上过几天学的，他站在一边似懂非懂的看了一阵，直到黄毛催他看完赶紧走，牛大才走开。

大体上，牛大心里有数了：他要是出车祸的话，也差不多能赔偿30万，但是如果他再买个商业保险的话，加起来他的家人就可以拿到5、60万了。

可是商业保险要几千元呢，他现在裤兜空空的，拿什么去买？

家里除了那头老牛，该卖的都卖了，连猪崽都卖掉了，老牛在他家里一辈子，他硬是咬着牙没卖。

牛大翻来覆去想了几天，最后一咬牙：卖牛！

牛大做这些事情都是瞒着老婆子的，私下里打听哪里有买牛的。

打听了好几天，才听说20里外的董家湾有个买牛的，家里要耕地用，不宰杀。

牛大通过别人联系上这个买牛的，再三确认了对方是耕地用牛，才牵着牛去了那家。

双方谈妥了价格，最后牛大又特意让了300块钱，对买家说看在这300块钱的面子上，请务必对老牛好一点。

老牛看着双方的交易，仿佛明白了什么，大大的眼睛里全是泪花花，老牛眼睛一直紧紧的盯着牛大看，仿佛它一眨眼睛，牛大就会消失不见了似的。

牛大心里也很难过，老牛陪着他这么些年，从一个小牛犊长成大牛，就是他最亲的老伙伴，跟老伴没法说的话，他都说给老牛听。

牛大再三的嘱托买家一定要好好对待老牛，他翻来覆去的说，老牛吃的草要干的不要湿的，喝的水要干净的不要脏。

买家最后不耐烦的说：行了，行了，知道了。你要是不放心，就再把牛牵回去。

牛大走了，任凭老牛在身后哞哞的叫。

一出董家湾村口，牛大就找个柴垛，躲进去呜呜哭了一场，为老牛，也为他自己。

卖牛卖了1万多块钱，买保险只要几千块，还能剩下几千块钱。

牛大私下里打听过了，村西头张四他表哥就是做保险的。

天擦黑的时候，他揣着一盒烟，去了张四家。

张四听说了牛大的来意后 ，拆开烟盒，点上一根。

使劲吸了一口，满足的吐出一个烟圈，然后拍着胸脯给牛大做了保证：“放心吧，牛哥，这事包在我身上，明儿个晌午，我就去县城找我表哥，保证给你干利索，你就等好信儿吧。但是这钱你得先给我，这样吧，你给我5000块，我给你多退少补，要是不够我就给你先垫上，你觉得怎么样？”

牛大连连说：“行行行。”

牛大从怀里掏出带着体温的钱，张四接过去，右手沾着唾液点了数目，然后塞进怀里：“牛哥，你回去等信吧，我办到什么结果会和你说。”

牛大满意的从张四家出来，刚进家门，老婆就慌慌张张的扑上来：“坏了，老头子，咱家的牛不见了。”

牛大不耐烦的甩开老婆子：“我知道啦，牛我给卖了。”

“卖了？你这个死老头子，你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被人给偷了呢，你卖牛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和我商量？卖牛的钱呢？拿来！”

牛大摸出剩下的一万块钱来递给老婆子。

他老婆躲到一边去一张一张的数，数了一遍又一遍，然后说：“那么大一头牛就卖了这么些钱？牛肉都三十元一斤了，这么大头牛怎么不得卖1、2万，你就卖了几千块？”

牛大含含糊糊的说：“是啊，就卖了几千块，这不是都给你了。”

老婆子又不傻，如何肯信？

“好你个牛大，你敢撒谎了，你！看我不撕烂你的嘴！”老婆子哀嚎着扑上来，抓住牛大的衣领拼命摇晃着：“我的亲娘哎~这日子没法过了！儿子买房子的钱还没有着落，你就把卖牛的钱给胡花了，你给我说！你把钱给了哪个小妖精了？”

她也不想想，牛大这么个黄土买了大半的老头，平时邋里邋遢的，除了她谁还能看上眼！

老两口闹腾了半宿，牛大咬定牙关说就卖了这么多钱。

到了早晨，老婆子没有办法就去邻居家给姑娘打电话，让姑娘来给她撑腰。

过了不一会， 姑娘就骑着电车带着小外甥急匆匆赶来。

进门，姑娘就问牛大：“爹，到底咋回事？那么一头大牛你咋才卖了这么些钱呢？俺不相信你是这种糊涂人，怎么能办这种糊涂事呢？”

牛大抱着小外甥，心里发酸：抱一回少一回，不知道自己还能抱几回小外甥。

痴楞了半天，牛大才说：“我花了5000块钱委托张四去给我买一份保险去了。”

姑娘一拍大腿：“俺的爹哎~张四是做什么的，他就是个无赖啊！房子都是租的，自己光棍一条，他能给你买什么保险啊！你要买保险你和我说，我给你买啊！”

牛大放下外甥，撒腿就往张四家跑，等他气喘吁吁地赶到张四家门口的时候，发现张四家大门敞开，屋里空空荡荡，张四早已不知去向。

牛大一下懵了，他浑浑噩噩的往回走。

村里人迎面见了他，和他打招呼他也恍若未闻。

自己也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猛然间听到一阵急促的刹车声，然后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牛大的儿子从城里赶回来，对着牛大血肉模糊的身体，放声痛哭。

姑娘塞给了弟弟一张烟盒纸：“这是从咱爹衣兜里找到的，你看看吧。”

儿子接过来，只见烟盒纸上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字：儿子，我走了，你不用伤心，爹没用，买个保险都不会，如果爹出了事，赔偿金应该够你买房子的了，等你结了婚，对你妈好点，她一辈子不容易。

儿子读罢，把烟盒纸紧紧地攥在手

心里，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