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卢璐
来源 | 卢璐说 （公众号：lulu_blog)
丁丁是一个生在二线省会城市的独生女儿，就像是今天的“老北京”，“老上海”或者“老广州”，凡是在城市里，已经几代生根的人，都会有一种吃饱不饿，骨子里带出来，钱不是问题的慵懒和优越。
而生在农村，且父亲早逝的成睿，却是典型的，刚飞进这个城市里的“凤凰”，他聪明，好学，努力，刻苦，十年寒窗，又是十年的拼命，他变成了城市里，有光环的精英。
这是一个一向不被人看好的朱雀女与凤凰男的故事，因为婚姻里不仅仅是爱情，有婆媳，有亲戚，有孩子，有观念……而冲突最剧烈的，大概就是婆媳。
我发现，在人生中，当我们遇到了，连钱解决不了的问题之后，那才真的叫摊上了大事儿。
可时间最残酷的，也是最值得欣慰的部分，就是时间永远不会停在原处，开心的还是不开心的，都会以一种或者另一种方式过去。
01
我的先生，是我在学校路上捡来的，后来想起来，有点像是偶像剧。
那天收到系里的通知，下午会有已经毕业的优秀学长在小礼堂里演讲，大家都很兴奋，潦草吃完就去占了座位。
而我一直在挣扎，是回宿舍看日剧呢，还是去礼堂看热闹，在回宿舍最后的一个岔路口上，我决定还是先去礼堂偷瞄一下。
我往礼堂走，路上没有人，有东西耀了一下我的眼睛，居然是一张赫赫有名，世界500公司的工作卡，有照片，一个平头又英气的男生，还有他的名字：Victor 成。
我到礼堂的时候，人已经满满的，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好不容易抓住一个人缝，我喵了一眼愣住了，因为站在台上讲话的优秀学长，正是“Victor 成”。
他带着无框眼镜，穿着合体的深蓝色西装，配浅蓝色的衬衣，正给大家讲他的人生。
02
他生在一个很穷的农村。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弟弟，都在五岁前夭折了。他的母亲为了生弟弟，大出血差点一尸两命。从此失去了生育能力。
他是家里的独子，不是独生子女的独，而是唯一活下来的孩子。
他们村子是靠河的洼地，全是沙土，种什么都不长，大家都在河滩上种芝麻，收成好的时候，价格便宜，其次洪水总是突如其来，一下子一年的劳作都被冲走了。
他知道的第一个感觉就是饿，从年头到年尾，天天都很饿，而他穿过的第一双布鞋，是去镇上读初中，母亲给他纳的千层底布鞋。
而当他拿到大学通知书的时候，他读书的钱，真的是全村人五毛一块地凑起来的，大多都是皱皱巴巴，被捏在手里反复地搓揉，纸币会变成一种有点毛茸茸，柔软的感觉。
那是1998年的秋天，地球上出现了一个史诗级的电影叫做《泰坦尼克号》。Victor说，当他看到Jack冻死在冰点以下的海水里的时候，他也觉得万箭穿心。
那种冰点以下，全身每一厘米的皮肤都因为寒冷，剧烈收缩而产生剧烈的疼痛，就身临其境的绝望，就叫做贫穷！
03
他考进了他们的大学，从农村走进城市。那是方兴未艾的九十年代，有巨型跨国公司来市里投资，在学校里收了20个实习生，品学兼优，大三就过了六级的Victor自然入选。
从大学到公司，而且是国外大公司，这是凤凰涅槃的重生，20个实习生，最后公司录取了三个，就有他这个连鞋也没有的孩子。
整个礼堂里有几百个学生，大家安静到连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Victor的声音，不卑不亢，就仿佛在叙述别人的故事，可就是这样，才显得格外的令人惊心。
Victor最后说，感谢母校给了我这个机会，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把自己的经历讲给别人听，不要把我看做是一个成功的例子，因为前途漫漫，每个人都要时刻保持这一个虚怀若谷的心，才能时刻保持前进。
04
Victor的演讲震动了所有在场二十几岁的青春，小礼堂都要被热情给掀翻了，一次又一次的掌声雷动。散会之后，有大批的同学围着Victor，不让他离开。
我不得不在人群中大喊：“不好意思，让一让，我捡到了学长的工作卡。”
我举着工作卡，左推右撞的，挣扎趔趄地涌到Victor的面前，Victor很惊讶，刚刚走得太急，他都没有发现卡掉了。
我还想再多说几句，就已经被浪头一样的人群，推到了一边。
大约十天之后的周末，家里电话响了，我接起来说：“你好，你找哪位？”
那边儿沉默了几秒钟，我听到两边空寂的电流声，我的心突然沉了下去，有个男声响了起来：“丁丁，你好，我是……”
"Victor!"我脱口而出，原来幸福到顶级，是一种眼前发黑的头晕。
我还给他工作卡时，在透明的保护袋里塞了一个小纸条，写着我的名字和电话，写了一句：“帮你找到这么重要的东西，学长你要记得来谢谢我哦！”
05
现在回想起来，应该说和成睿在一起，是我主动追他的，因为我已经被他刻苦努力的光环给迷住了，人总是会被更优秀的人吸引。
当时，我知道还有个比我家庭条件好得多的富二代女生一直在追他，但成睿最后选了我。
一直到我们结婚之后，有了孩子，成睿才告诉我，对他来说，钱对于人生有着绝对决定性的意义，但这个意义本身，并不仅仅是拥有，更多的是创造和管理。
钱可以赚，而且是赚不完的，但过分追寻金钱的人生，不会感到真正的温度。
我真的觉得上天太眷顾我了，给了我一个这样的好男人，我从心里，从骨子里爱他。
因为成睿比我大6岁，我大学毕业的时候，他已经马上就三十岁了，工作了一段时间之后，我们就水到渠成地结了婚。
然而婚姻和恋爱不同，一旦走进了婚姻，我发现原来人生跟预想，真的很有偏差。
06
要结婚了，成睿第一次带我回他家。那时候，公公已经去世了，成睿也给婆婆在镇上买了商品房。
我们到了家，门锁着。成睿说，估计是回村了，婆婆一直住不惯城里的房子。
我们从镇上出来，一路上兜兜转转，大巴，小三轮，一个多小时后才到了一个村，我现在都还记得。
那天下了雨，路上很泥泞，我一脚深一脚浅的，跟着成睿进了已经破掉的大门，看见婆婆穿着塑料雨衣，满腿是泥，大声嚷嚷地说：“你们怎么来了？不是昨儿让你表弟打电话了，我一霎就回去。”
我第一次听到农村妇人的大嗓门，发音十分刺耳。
婆婆转而对着我，一面搓着手，把手上的泥往雨衣上抹，一面拘束地笑着，被太阳晒得黢黑的脸上，皱纹深刻：“你是丁丁吧，进屋坐，这里脏，城里的姑娘怕脏的，快进屋坐。”
成睿握了握我的手说：“这就我从小长大的地方，真的有点……破。”
07
我看着他的窘然，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这一路上，成睿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但还是把我带来了，这是他最不堪的往事，这是一个对我的测试。
我走进屋子，一切都是黑黢黢的，没有灯，墙壁被熏得黑黄色，屋子里还是泥巴地。唯一的装饰品，就贴了一墙的奖状，都是成睿的。
这时候，婆婆用一个旧旧的茶碗端了一杯开水递给我，热情地说：“走了这么多路，喝杯水，歇歇。我喂了猪，我们就回城里。这里脏，别嫌弃。”
我记得她的手，粗糙，干裂，在指甲缝里，是黑色的污泥和绿色的草迹。我接过杯子，一直不敢喝，站在当地。
幸好，成睿的表弟来了，他是来送我们去坐最后一班回镇上的公车，不然赶不上就得在村子里过夜了。
成睿拉着婆婆就往外走：“妈，快走。”婆婆本来还惦记着她的猪，但转瞬就明白了，转头给表弟说：“你让你妈晚上来帮我喂猪。这屋子城里的姑娘住不得。”
08
我们的婚礼分成两步，主要是在我们的城市办的，成睿那边只来了母亲，大伯，和在城里打工的表哥表嫂两口子。
作为村子里出的第一个大学生，成家请了镇上的厨子，在村子里摆了一天的流水席。我只是去走了过场，然后婆婆就给大家说，新媳妇脸皮薄，让她去休息。
就让表弟，开着三轮车一直把我送回了镇上的房子。婆婆还追了出来，用荷叶包了几个鸡蛋说：“别饿着，路上吃。”
作为一个生活在城市里无忧无虑的女孩子，我真的看到了社会是不公平的。原来成睿曾经的努力和抗争，真的都不是一时间的浪漫，而是实打实的压力。
但那时候的婆婆，虽然在农村，很乡土，但看起来并不坏，很朴实。
09
我们结了婚，住在我父母给我准备的婚房里，不仅仅房子，甚至所有的电器装修，都是由我父母出的。成睿虽然是在跨国公司，收入不菲，但想在城市里买房子，还是望尘莫及。
结婚第一年，倒也相安无事，因为和婆婆，几乎没有什么接触。
唯一让我头疼的是，每隔一段时间，成睿都会有个亲戚，来城里找他，或者借钱，或者找工作，或者看病，五花八门，就跟电视剧里演的，很是相似。
成睿当年上大学的确是大家都帮过他，现在他留在城市，而且还进了外国公司，大家都觉得他是个了不得了的人物。
我其实是个对钱并没有太大概念的人，我虽然没有太多钱，但我从来没缺过钱。和成睿不一样，他比我更懂得钱的重要和必要。
我们接待了几次老家的人之后，他主动说，以后老家来人了，都让他们住到表哥家去。
自从他开始上大学之后，乡亲们的求助就开始了。他向来是救急不救穷，近点的亲戚，特别紧急的事，上限一万，村里的，可以借一千。他知道，这些钱借出去，都是不会还的，但做人谁能无情无义？
见他安排如此有章有法，我真的觉得很幸福。谁说朱雀女嫁给凤凰男，就一定三观不合，一塌糊涂？
可这时候，矛盾来了。
10
结婚第二年，成睿被派去欧洲的公司总部工作三年。工资加补助，收入大大提高，这也是日后升迁加码的资历。
几乎同时，我被发现怀孕了。我妈被我爸惯了那么多年，完全不会照顾人，我请了个保姆。
可成睿把我怀孕的消息告诉了婆婆，第三天早上，婆婆就大包小包地，站在门外敲门，走得特别急，头发都被汗浸湿了。
我赶紧让她洗把脸，她根本就没有听到似的，一直在给我介绍她带了什么，我怀孕根本忍受不了她身上的汗酸味，跑去厕所吐了起来。
我出来后，面色有点苍白，想让她去洗个澡，哪里知道她对我说：“丁丁，这个孕吐都是正常的，不要那么娇气。”
我刚想说什么，她又不停地唠叨着：“那个老母鸡是他三舅舅备的，还有那些花生大米是他三姑给的，我说丁丁啊，我知道你们结婚之后，开销大，可有时候亲戚来跟你们借钱，你们能给就多给点。自从结婚之后，成睿跟大家越来越远了，他出来，大家都是帮了忙的，不然面子在我们村都挂不住啊。”
我翻了个白眼：“给多少都是你儿子说的，跟我没关系？”转身就回了房间，我从小娇生惯养，脾气就算再好，也不能背这个不白之冤。
11
从那以后，我跟婆婆完全像后宫的女人一样，一言不合就给脸色。
她一会儿说，保姆做的饭不好吃，地没扫干净，水用得太多，天还没有黑就开电灯，事事找茬。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保姆气走。
保姆一走，婆婆说了真话，她觉得给保姆的工资实在是浪费，还不如给她，有她照顾我就够了。
我心里不愿意，但婆婆坚决不走，我也没办法。而且，婆婆菜做得还不错，她也就留了下来。
两个并不了解，而且人生差距那么大的女人，突然生活在一起，简直处处都是摩擦。
我穿裙子，她管；穿高跟鞋，她管；化妆，她也管；我偶然和闺蜜们约个饭，她就给成睿打报告。
吃饭我买菜，她嫌我买的菜老，让她买，她嫌贵，就买点青菜毛毛，而且自己还舍不得吃，做给我吃，她在旁边吃热水泡米饭。干嘛呀，至于吗？有迫害幻想症么？
12
我们最激烈的冲突是在两个点，婆婆嫌我动得不够多，每天吃完饭，都逼我出去走，还分配给我一堆家务，必须做。
我不高兴，我怀孕，还让我做家务，可是她说女人就是要动，才好生，让我别娇气，她说她在生成睿前一天还在种菜。
就这一点，我也不能说她没理，好在她给我分配的家务活都是比较轻松的。
可其他的冲突，就没有那么简单了。婆婆非常重男轻女，她无比坚信，我怀的一定是孙子，甚至开始给孙子缝虎头帽子。
我问，如果是孙女怎么办？
她迷之自信地说，我会看，看你的肚子一定就是个儿子！
我说，如果你看错了怎么办？
她说，不会滴！
我说，可成睿喜欢女儿呢！
婆婆黑了脸，确定一定是儿子，这可是老成家的根儿啊！
重男轻女，到这个地步，我也真的太无语了。
13
渐渐的，随着孕期的增长，我的脾气越来越大，在一起久了，我们的摩擦也越来越多。我们两个从虚情假笑，到小来小去，到真正的爆发，就在我怀孕的第五个月。
我看了很多孕期的书籍，都说怀孕需要控制饮食的，可婆婆却给我每天炖鸡汤鱼汤骨头汤。
前几天还好，可是那天我实在吃不下了，就放回厨房。
哪里知道婆婆发现之后，拿着鸡汤出来说：“你是不是不想给我生个大胖孙子了？你自己不爱吃，我孙子可是要吃的。”
我一通科普，孕妇也需要控制饮食，她完全不听，就觉得我想害她孙子似的，不依不饶。
这大概就是淹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吧，我们爆发了激烈的争吵。最后我大声地吼：“你一个农村女人懂什么？我的孩子，我想怎么就怎么！我宁愿怀的是女儿，最好你从此就不再上门了，一刀两断。”
说完，我转身就去上班了，“砰”地关上了门。
我下班还生气，不想回家，约了闺蜜在外面吃饭，回到家已经十点了，走到楼口才看到家里的灯是黑的。
我上楼开门，发现婆婆不在家。桌子上的东西都收好了，也没有她吃过晚饭的印记。
14
我开始打婆婆的手机，发现那台老人机竟然在家里，我开始有点着急了，婆婆在这个城市里人生地不熟，出事了怎么办？
我赶快给表哥打电话，在这个城市里，婆婆唯一认识的人，就是表哥。表哥十分惊讶地说，没有啊，婆婆完全没有跟他联系过。
他让我别着急，他先跟老家联系，半小时之后给我说，婆婆没有回老家，也没有跟任何老家的人联系。而且这个点儿，早就没车了。
我跑到小区保安那里调录像，发现下午，婆婆一个人走了，没有拿任何东西。
我一面哭一面给父母打电话，我爸出差在国外，我妈一听，紧张到比我还错乱，不停地给我说：你知道吗，越是农村，没有文化的妇女，吵架赌气，上吊跳河，喝了敌敌畏的事情，有的是。自杀也是和经济和教育，有直接联系的东西。
我去警察局报案，可派出所说，不到24小时，不能立案。
我就觉得肚子一阵一阵地抽搐，夜色茫茫，完全不知道人去了哪里。我真的怕了，只能打电话告诉了成睿，成睿一听急炸了。
我几乎一整夜都没睡，天一亮又醒了，继续跑出去找，没有任何目的，就拿着照片，在路上逮到一个人问：“请问看没看到这个老太太？”
15
第二天上午，我突然接到成睿的电话，他坐最近的飞机已经飞回来了，现在在北京转机。
一直到成睿到家，婆婆还是没有找到，我懊恼不已，婆婆虽然真的很乏，但作为晚辈，我也真的不该这么说婆婆。
成睿满脸疲惫，脸色惨白，但也不怪我，反而还安慰我说，我回来了，我处理。我妈是个精明的老太太，应该不会想不开的。可他的手分明在抖。
这时，表哥突然打电话来说，婆婆去了他那里，让我们赶紧过去。
我们赶了过去，婆婆看到成睿嚎啕大哭地说：“城里的媳妇我伺候不了，我没有用，我是老糊涂。”
成睿安慰着婆婆，然后问婆婆昨晚去了哪里，婆婆说，她生气想去表哥家，但出门迷了路，又忘记带钥匙，不能回去拿手机。
可她吞吞吐吐，回答得破绽百出，最后她不得不承认，她根本没有胆子离家出走，她是和表哥商量好，藏起来，本来就是为了吓唬吓唬我，杀杀我的锐气。
可是他们都没有想到，成睿居然从国外飞回来了，对于成睿的工作，婆婆有一种神明般的崇拜，她不知道这会不会影响成睿的工作，所以她出现了。
成睿给婆婆说：“工作倒不至于丢掉，可是往返机票二万二，我们要自己出。”
婆婆和表哥同时惨叫一声，他们都疼钱的人，代价太大了，让他们痛心疾首。
16
本来闹出这么大的事儿，我觉得成睿一定会跟我吵架，使劲骂我，甚至提出离婚，可是他完全没有，只是再三跟我说，让我多担待，婆婆的出发点都是为我好，让我好好的，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他不能陪在我的身边，他觉得很对不起我。
我仔细回想了这几个月的摩擦，我和婆婆，三观不合是一定的，但也是因为走进了死胡同，正锋相对才出现了这么多情绪。
其实我知道，婆婆并没有什么坏心眼，她的节省，小气，甚至她的重男轻女，都是这些年人生的印记，有谁能够去改变，一晃几十年那些已经流过去的日子呢？
成睿走了之后，我和婆婆两个人在空空的房子里，各自生活在一个角落， 空气有点静止。
可是每天早上晚上，桌子上还是会变着花样地出现，我爱吃的菜，却再也没有鸡汤类似的东西。
17
有天我说：“好久没有喝汤了。”婆婆马上问：“丁丁想喝什么汤，我明天给你做。”她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不仅仅是为了我的大孙。。肚子里的孩子，这怀孕的时候身子骨，一定要结实。”
她说了之后，又赶快加了一句：“别怪我整天多嘴。我生了三个，只留下成睿一个，再也没有法子生了。我从小把成睿带大的，我最知道成睿的心，我是真心巴你好，孩子好，你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我一下子想起来，第一次见到成睿，他曾经讲过。原来他的记忆，都是婆婆的伤痛。我看到婆婆的眼里满是哀伤，也许是经过了那么多年，早就哭干了眼泪了吧，可我却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渐渐地，我和婆婆之间关系开始缓和，她不再管我这儿，管我那儿。
她不像尔虞我诈的城里人，说着很多好听的违心话，她就是头脑比较简单，从她那里出发，但她的心是真的。
我们好像找到了一种不远不近的距离，可以相互取暖，但又不至于刺得太疼。有时候，还能气氛和谐地一起给成睿打个电话。
18
多亏了婆婆，我后来果然顺产了，生了一个白胖的儿子，婆婆在小区逢人就说：“我就看出来是个儿子！”
这些话，包括也让我妈听到了，她就来我面前告状了，好像他们家有皇位继承一样。你要生了个女儿，她是不是要为难死你啊。
人生是单向，并没有给我生女儿的机会。我并不知道婆婆会不会失望到跟我决裂。
但我深知孩子对于婆婆的含义是什么，在她的一生中，有过那么多的遗憾存留着，她只能把爱继续寄托在她的孙子身上，就是她最大的幸福。
婆婆一直觉得自己没文化，不科学，而且两个孩子都夭折了，所以在带孩子方面，她从来不会使出农村老太太的旧手段，而是百分百按照我的意见，给儿子用纸尿布，给孩子喂奶粉，变成我的好帮手。
19
儿子两岁多的时候，成睿终于回来了，他大叫着说，这个家，已经没有他的立锥之地了，变成了我和婆婆的家。
婆婆又住了一阵子，儿子要上幼儿园了，她主动提出回老家，她其实住不惯大城市，还是回去比较适应。而且我和成睿是我们的小家，理应两个人在一起。
其实老家也没太远，但心里总有点不一样。婆婆回去的前一晚，嘱咐这嘱咐那。
她给我说，其实成睿常常会给她打电话，是成睿告诉她，到了城市里，要天天都洗澡，不仅要洗手，要把指甲也洗干净，做事要问问别人的意思，不要因为自己好心就勉强别人，这叫做尊重。
也是成睿告诉她，我喜欢吃什么菜什么水果，你对他有多好，而且他有多在意你。既然你对我儿子好，我也会对你好的，只是一开始的时候，我不知道怎么对你好，你一直是个好姑娘。我老成家是有福的。
20
我终于明白婆婆的转变为什么那么大，那是因为中间有个最爱我们的男人一直在调和，原来在婚姻中，最重要的东西，真的是用钱买不来的，是很多很多的耐心。
其实，能够成为所谓飞上“高枝”的凤凰男，成睿的努力当然是最大的功臣，但比起他生长的环境，和婆婆的教育也是很有关系的。
只不过在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时候，大家都是由上到下，带着有色眼镜看人，过于偏激，成了无法调和的矛盾。
很多人会觉得我这种女孩嫁个了农村的男生，会过得格格不入，异常的艰难，但其实经过磨合，终于找到相处方式的夫妻，也是存在的。
这个世界上，贫富，阶级，三观，都是现实存在的，但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能够打破这些偏见的东西，就是人与人之间的真心。
过日子么，就是一天天日日，一辈子过下来，就是传奇。
这就是一个朱雀女嫁给凤凰男的故事，很多时候后，我们知道了开始，但从来没有猜到结局。
卢璐：有两个女儿的留法服装硕士、作家，新书《和谁走过万水千山》，正在热卖。行走在东西方文化差异裂痕中间的，优雅女性自媒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