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时期,南京,后宅门807号小院,郁郁葱葱的树冠,远远望去,犹如一柄伞盖,把小院罩住,显出一丝神秘。
每天,军用轿车接走身穿戎装的军官,稍后,一辆人力车跑来停在门口,上面走下少年徐家庭,他穿着学生装,最显眼的胸前别着支钢笔,很有学问的样子。他站在门口喊:王晓晶,迟到啦!三声以后,小院的门开了,里面跑出9岁的王晓晶。
王晓晶秀眉细眼,粉腮红唇,浓密的黑发,飘扬在耳后,书包随着她的奔跑震颤,来了来了,徐家庭。王家的老妈子追出来,小姐,慢点,看,跌倒摔破了皮。
徐家庭说,徐家庭徐家庭,给你说过多少遍,我是你徐大哥。
你不叫徐家庭吗?
那是你叫的吗?
大家能叫,我为什么不能叫?名字不就是用来叫的。你不是叫我王晓晶么?
两个人一路斗嘴,车子到了小学校,王晓晶下去,对徐家庭道别,放学在门口等我,徐家庭喊道。
这样的情景,循环到第三年,王晓晶长成小少女,卡其蓝旗袍令她的肤色白皙,身形窈窕,楚楚动人的样子。徐家庭中学毕业,在读市美术专科学校,每天,那辆军用车走了,徐家庭的车开来,所不同的是,三声喇叭代替了王晓晶,迟到啦!
晚秋,徐家庭清楚的记得,路面一片金黄,树上的叶子雨一样飘飘洒洒,隐约出树叶相互碰撞的声音,远远,那座小院的伞盖秃零零的,竟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得这般干净,徐家庭心想,和往常一样,他摁了三声喇叭;门紧闭。再摁,依旧。再摁。
小院里一片狼藉,空无一人。徐家庭里里外外找了几遍,跑到门口,天上一架飞机飞过,他好像明白了什么,王晓晶,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他几乎疯狂,沿着那条他们共同往返几年的道路奔跑。……
抗日战争爆发,徐家庭投军报国,在部队,因为有绘画特长,负责宣传工作,辗转南北在抗战队伍里,直到抗战胜利,他在国防部任职的叔叔说服他一起去了台湾。临走那天,他去了后宅门807号,小院的伞盖正落叶,一丝绿都看不见,里面住进了新房东,他的心忽然剧烈的地疼痛起来,他紧紧捂住胸口,把那股撕裂样的心安抚到胸膛。
以后的生活渐渐恢复了平静,在台湾,工作,娶妻生子,儿女谈婚论嫁,在他三世同堂,享受着晚年的天伦之乐时,海峡两岸开放,能互相走动了,他已经是八旬老人,在儿子的陪同下,去了大陆,第一站到的南京,尽管之前他预料到它的变化,但是,现实依旧令他惊讶,他和儿子坐在车上,转了不知多少圈,想找自己当年上学的路线,还想找后宅门807号,哪里找得到,无奈,在后宰门车站附近,随便走走吧!
路上行人不多,车辆各自赶路,怎么又是一个晚秋的季节?徐家庭想,树上的叶子在空中旋转着悄然落下,把地铺的厚厚的踩上去松软绵延。他孩子似的两只脚交换着踩树叶玩,想起那位少女的模样,他们曾经一起这样踩,还有少女格格的笑声,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引起了路人的观看,其中有位年老的女士,徐家庭注意到那双眼睛,女士注意到他的眼睛,两个人对视很久,同时喊出:徐家庭,王晓晶。
徐家庭连忙喊来儿子,这就是王晓晶,王晓晶啊。儿子一脸懵逼,什么?您老人家抱着颗老树干什么?真是人老如顽童。
一年后,徐家庭过世,儿子发现他精心保存的日记和几十张王晓晶的画像,再次来到南京,通过多方查询,找到王晓晶的女儿,女儿带徐家庭的儿子见到王晓晶,把父亲托付的东西交给了她。
王晓晶看到自己一张张少女的画像,老泪纵横,任何语言都是多余的。
当年,老家人捎信来,遭了泥石流,王晓晶家族上百口人呀,王父带领家眷连夜赶回,把家族的人事处理完毕,自己累病了,一直吐血,始终不见好,即使好了,也很难在出远门。
没有了父亲的工作,王晓晶的家立刻陷入窘境,没再上学,离开家参加了工作,这一走再没回家。
再后来,彼此一样,然而,这一段记忆王晓晶始终放在记忆的优先位置,那是一段多么美好的时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