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早一个星期,他就开始反复地提醒我,还有几天他将要坐上飞机,去往另一座城市,并且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在那里学习考试。很少出差的他,这是工作以来第一次出门这么长时间,所以他紧张和不舍。
终于到了出发的前夕,他用软件列了一整张类似流程图的清单表,以避免遗漏行李物件。他在主卧和客卧间来回走,一会拿出一件毛衣,一会拿出外套,一会拿出袜子,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静静地帮他一件一件折叠好,并放在一边归类。
折叠完衣物,我看起了美剧,一部很多泪点的家庭剧。他还在一一清点行李。离别的愁绪突然从某一幕剧情反射到我脑海。“我发现越来越难开口说想念了”,我突然用英语对他说了这句话,他看着我会心一笑。这句话,是对他说,更是对我自己说的。
我不愿意和他聊太多关于这段小别,试图把一切正常化乃至可以忽略,包括这些离别,包括冒出的小情绪,包括那些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闪过的想念。
现在,他已经远在上海,他处于一个全新的环境里,学习新的知识,和新的同学认知,和博学的老师探讨,他的时间会在新的事项不断轮轴转中度过。他和我诉说思念,也诉说陌生的感受。
他也许还不知道,他这一走,把我丢进了一个巨大的窟窿里。
这是结婚以来,我们第一次分开这么长时间。也是我第一次,整整一个月将独自一人呆在我们的新家。我对着突如其来的短暂独居生活,既兴奋也有点惆怅。
刚毕业的三年,在另一个区的居民区,我租了一间隔断房住了三年。那是真正一个人生活的状态。除了上班,就是在那二十平米的房间里生活。一有空,便去马路对面的家乐福超市,看琳琅满目的商品,看活色生香的食物区,看来来往往的人,我从这些满满的景象里,寻求生活的气息。那三年虽然环境并不算好,但是却非常地自在和舒适。
和他在一起之后,生活变得越来越具象,也变得越来越快,再是后来,有了新家,有了共同生活,这一个过程也自然到迅速淹没了独居的记忆。
新家,位处市区一个成熟的街区,几乎生活所需的一切都触手可及。我们搬来的时候,大楼里也很多新搬来的住户。这些可能在未来十年或二十年都是邻居的人,搭乘同一台电梯上下。在半年后,也和其中几个居民,逐渐地有了点头之交。
全新的生活环境在我们面前铺开。我们在每个下班或不上班的时间,一一尝尽附近的每家餐馆,找到更适合的裁缝店,还有喜欢的水果店。经过一年多,我们的足迹已经足以宣布,我们就是这里的居民。可以毫无障碍,也不再生涩地生活,大概是一个社区居民的基本能力罢。只是完善的生活,并不能完善生活的人。
他的工作性质,使我常常一个人周末在家。但是从没有过这一次这么完整的一个月,三十天,七百二十个小时,四万三千二百分钟,两百五十九万两千秒钟。如此算下来,如果每一秒我都想他,那也许脑袋会宕机。
空出来的大把的时间,实在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但是也总有一些时候,你放弃了所有的事情,你处于什么都不想做的状态,你无所事事到让自己惊慌起来,生活竟然空洞到如此程度。
关于那句情话,我想和你一起虚度光阴。现在看来不就是真相吗。我们在一起的意义,就是一起去消磨时光,以屏蔽掉生命里大部分真空的状态。于是,他短暂离开,我就掉在了窟窿里。眼前的生活,好像变成架空的建筑,立起来了,但是没有基础,摇摇欲坠。
我知道,问题的根本和他无关。也和我无关。甚至说,这并不是一个问题。也许,我掉进的这个巨大窟窿,里面并不是恶劣的环境,而是足以让我清醒的世界。
我喜欢楼下这家猫屎咖啡店,这里有神奇的信号阻断了外界的一切。以前逛超市的我,想寻求生活;而在咖啡馆的我,在抛掉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