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绿骏马
年过到第5天,脑袋几乎停止转动。除了认识桌上的大鱼大肉,电视里的小尼,陪父母亲聊天,什么都不知道了。仿佛自己从未长大过,从未离开过父母,离开过家,依旧是那个长不大的孩子。
只有回到父母身边,才会有儿时的感觉,才会知道自己是谁。不再是某些人的领导,不再是某些人的下属,不在是孩子的父亲,不在是丈夫和老公,还是那个母亲最疼爱的——儿子。
母亲和小时候一样,问你吃饱了没有,晚上睡的好不好。一会削个苹果,一会抓把花生,刚吃过早饭又来问你,中午想吃点什么?吃饱穿暖,是母亲对孩最多的关心。除此之外,她一直在我耳边唠叨,和老婆盯着女儿学习一样的唠叨。母亲让我学佛读经,这是回到家里念叨最多的一件事。母亲说她不强求,也不强迫,但会不停向你传经送宝,找不同的话题切入。
回到家,我喜欢和母亲聊天。耐心的听,不时的询问,母亲认为这个家里,只有大儿子可能被改造,父亲和小弟都不太可能被说服。这件事,成为这个家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最大的分歧与碰撞。父亲是乐天派,绝对的现实主义,从来不信母亲说的“那一套”。让人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不反对母亲吃斋念佛,做她想做的事。母亲想过改造他,父亲说:“门都没有”。小弟很独立,大学刚毕业就知道自己这辈子要干什么。他只身前往北京,当记者,做编辑,写剧本,写小说。他有着完整配套的科学世界观方法论,更不可能轻易被佛学带走。
给母亲的错觉是,我有耐心,愿倾听。我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好奇佛教,好奇母亲的义无反顾和执着。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母亲这么虔诚,如此坚定,整个人变得越来越有智慧,充满力量。学佛让母亲变的健谈,拥有自己完整的理论体系和世界观。原本只有小学文化的母亲,边查字典边读经文,很多经书已经倒背如流。她的行动,她的笃定,远远超过我的想象,成为我看待佛教最直接现实的蓝本。
我们无法接受那种超自然的学说。不反对她一心向善,严格遵从清规戒律,只要母亲愿意,全家鼎力支持。但多年教育熏陶,没有人和她的学说能站在一起,一个家分化成多个阵营,一个笃定、一个反对,一个怀疑,一个好奇。因为爱,因为血缘,一家人在一起,因为观念,因为态度,一家人又完全在不同的世界。世界和人生大多如此,我们为爱情亲情友情走在一起,又为内心的坚守彼此远离,两者可以完全对立,却又相安无事。
每个人在不同世界冲击中走的跌跌撞撞,一路走来,长成今天的样子。只要没有走到世界的尽头,这种冲撞就不会消失。母亲说,儿子你错了。世界没有尽头,世界的尽头是来生,生生世世,无穷无尽。
这,是世界观最大的冲突。我们无法接受亲人的离去,希望他们永远活着,但我们知道这只是美好的向往,一切都将在未来烟消云散。母亲笃信的是未来,在她眼里,未来是一个永生不灭的存在。正是这种存在,她可以接受我们所有的不理解,不认同和不可思议。她就这样,在经历过属于自己的人生苦难之后,坚定的信着。最佩服她的坚信,她的信,信的纯净干脆,信的毫不迟疑,信的死心塌地。我可以做到很多,但却无法做到坚信。好奇,一次次将我和曾经坚信的东西打翻在地。
可以确信,母亲在佛学中体会到了美好、幸福,内心无比自由,无限快乐。否则,她不会像小时候一样,对我们说的那么卖力,那么激动,甚至眼含热泪。每次,我都耐心的听,不时的追问。母亲讲的很仔细,逻辑完全自洽。因为从源头上无法接受的实事,我不会打断母亲,只要她想说,就陪着她,一直到天色渐暗,准备做晚饭才会暂停。
过年,就是和亲人们在一起,也和亲人的世界观在一起。你可以不接受,也可以强烈反对,你还是愿意和他们在一起。在一起,彼此说说这一年看到的风景,讲讲自己的世界。在一起,才是一家人,在一起,也允许彼此的世界在一起,相亲相爱,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