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女性朋友向我讲诉这样一件事。有一个上班早高峰,她在转车的公交站焦急地盘算着时间。原计划搭公交车到公司取名片,然后走到附近的希尔顿酒店参加一个商务会议。看看时间,离开会只有15分钟了。她临时放弃了转公交车的计划,打的士也不行,虽然路程不远,但正好都是拥堵路段,还绕路。
此时她把目光聚焦在公交站附近的电动摩托车身上,这些“摩的”也瞅准了这个时段,热情地招揽乘客。虽然八点钟太阳已经很晒,为了赶时间,她决定当一回“摩的”乘客。
她走向第一个向她示意的大叔,讲好价钱后,她开始掏钱。遗憾的是,她没带钱包。手袋里只有零星的四块零钱,而这趟车的价格是六块。
第一个她想到手机支付,毕竟这是一个出门不用带钱包的时代。她问大叔,可以微信支付吗?
这个一脸憨厚的中年大叔摆摆头,不行,然后开走了。另一个摩的司机见状,以为有生意了,赶紧招呼她过去。而这个中年大叔路过其身边时,说:“她没有现金,你那能手机支付吗?”那司机眼中的光芒瞬间暗淡下去,不行。这就尴尬了!
此时,想跟摩的司机线上支付的希望落空。时间紧迫,她想,要不找行人借点钱吧,然后微信转给别人,只需10元,就可解眼前之困。
说到这,她微顿了顿,问我:“我看起来像一个骗子吗?”
那天,她着一条深绿色职业半裙,头发高高挽起,化淡妆,拿一只黑色偏商务风的方形手袋,而她本人又是一个温婉的小个子女生,怎么看都是一副白领画像,如何跟骗子扯上关系?
可是,接下来她经历了五次失败。
在人流与车流中,她求助的第一个人,是从她面前走过的一位年轻女孩。对方带着耳机,她从正面打了个招呼,马上说:“你好,不好意思,我忘了带钱包,能否借10元钱坐车,我用微信转给你?”在她开始说话时,对方摘下耳机,停顿了脚步。等她说完,那女孩匆匆带上耳机就走,连一句解释也没有。
第二位,对方笑笑,说自己也没有“那么多钱”,说完径直上了一辆摩的。
第三位,她手里拿着一个20的,一个100的。她很为难,说20的,自己坐车要用;我的女友马上说给我100也行,我转给你。可能这反而惊动了对方,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又熄灭了。
第四位是离成功最近的一次。对方已经拿出钱,打开了微信,两人探究着如何操作最便捷。因为对方并不打算让我的女友加她好友,所以准备使用微信钱包的“收付款”功能。然而,一时间只找到付款,找不到收款,女友正好开着扫描界面,这让对方很紧张,仿佛扫一下付款,钱就会被盗走。即使让我这个穿着高跟鞋的女友“盗完钱”后逃跑,也不一定跑得比对方快,但对方还是在刹那间收回了手机,推说自己要上车,然后走向远处一辆尚未停靠的公交车。
女友说,连续被四个年龄相仿的女生拒绝,她有点想不通。最后一次,她几乎抱着测试的心态,又向站台边一个女孩重复了自己的困难。这次,对方连看都没看她一眼,警戒地往旁边挪了挪位置。
后来,她用一块钱转了公交,开会迟到,所幸会议尚未开始,影响不大。
她对我说,她理解她们的安全意识;但是几天以来,心里还是堵得慌。她问我,那一刻,自己的行为,真的像个骗子吗?
我说,不是你像个骗子,而是她们心里住着一个不像骗子的骗子。
信息化时代,人们获取消息渠道多,方便快捷。一个消息从网络传到街头巷尾,只需一个手机。于是人们口口相传着,长得漂亮还抱着孩子求助饭钱的小夫妻;穿着考究拖着行李箱求助车费的年轻人;穿着校服跪在天桥上求助医药费的小学生……
他们看起来都不像骗子,却一次又一次博得人们的同情心,再把这份同情心挥霍得一干二净。
久而久之,只要跟陌生人之间有了金钱往来的企图,那么你越不像骗子,就越有可能是善于策划伪装的真实骗子。
舆论中还有一种歪风邪气,谁上当受骗了,无关痛痒的人总要来一句,“你智商怎么那么低?这么简单的骗局你都看不出来吗?”如此一来,谁也不想帮人不成,还成为智商不足的案例。
女友觉得很委屈,她没想到在我这里证实的,却是在那一刻她确实已成为别人眼中骗子的化身。
她反驳到:“那我骗她们什么呢?说好了我先通过微信把钱转过去,我再拿现金。如果说怕我通过扫描盗走她们手机账户里面的钱,那不是还有输入密码环节吗?再说,我就站在她们面前,想报警抓我还不容易吗?”
这也正是我想说的。
其实,通过一番思考,想要辨别一个“求助者”是不是骗子并不是很难的事情。
但是,女友的经历证明了,大多数人懒得那样做,还有少部分人,在初步判断后又对自己的判断缺乏信心,对自己的保护欲战胜了帮助他人的欲望。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路上行人虽多,行走的都是一张张冷漠的面孔。
这很可怕。
还记得作家三毛《温柔的夜》也写了这样类似的一件事。在三毛的异国旅途中,一个身穿水红色衬衫的流浪汉向她讨要200元钱买船票。三毛怕上当,不敢给他这一点钱。当时三毛也想坚持自己的原则,不想做好心的“愚人”。再三拒绝这人以后,又担心他丢护照丢钱包流落异乡的遭遇是真的。经过反复的内心折磨,在船快开的最后时刻,三毛匆匆塞给了他500块钱。
到了事实证明流浪汉的确是需要买一张船票时,三毛内心受了很大的激荡。
她说:“当我再度看见那件水红色的衬衫时,惊骇得手里的面包都要掉到水里去了,上天宽恕我,这个人竟是真的只要一张船票,我的脸,因为羞愧的缘故,竟热得发烫起来。”
高尚的三毛或许不能代表当时的大多数人,但如今的大多数人甚至都懒得思考辨别一下其真实性,就迫不及待地去拒绝。
没有基本的判断辨识能力,这在智商上的缺陷,或许比因做好事而上当受骗更明显;这样集体的冷漠,或许同骗子横行一样可怕。
因为害怕错过帮助一个真实的“求助者”而痛苦,因为怀疑一个真实的“求助者”是骗子而愧疚,如今,这样的精神还有存在的空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