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简小白sky
厂子就像一口井。
圈在一口井的蛙们,终日为蚊子虫子的小事,明争暗斗,鸡犬不宁。
日子如平静死水,微澜像年轮一般缓缓扩散,四面的围墙挡住了视野,巴掌大的天空,视线所及之处是蓝白相间的厂房车间。
东莞
01
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城市,东莞的人才市场是最最冰冷坚硬的一个地方。花十块钱,每个人都能进智通人才市场,几百个公司摊位前有几十个招聘职位的信息。
我就是在那里面和X公司的人事专员面谈,并拿到笔试和面试的通行证。
笔试题目不简单,可能因为是知名企业,考题中一道道物理,化学题皆令人抓耳挠腮,苦思冥想。
一场笔试,筛掉了一半的人,还好,我留下来了。
一位穿着蓝色工衣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看上去精干黑瘦,一双锐利的眼睛像鹰一样落在我们的笔试试卷上。面试官来了。
5分钟,结束了面试。我面试的是课长助理,一问一答,我神情泰然,注视着他的眼睛,慢条斯理斟酌的回答他的提问。
20分钟的等待后,人事小姐将体检通知书交给我。
我离开时回头看看金属栅格的大门,我知道我即将进入这座被包裹的围城。
无所谓欢喜,只知道自己要生存下去。
四人间的宿舍,没有隐私的空间。舍友在不同的部门,没人主动搭理我,可能大家都知道,工厂每天都有离职,经常会失散,世界上最容易的事就是和别人失去联系,所以,除了乡党同学,都不愿对陌生人再付出一丁点感情。
在这个2千多人的砖墙之内,夜班的工人在宿舍闷头大睡,白班的工人在机器聒噪的车间勤恳劳作。
一纸试用期的工作实习计划,我被安排熟悉了解产品的制作工艺流程半个月。孤零零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行走于不同的部门车间实习。
车间的小妹在我学习时,会和我聊天,虽然上班不允许讲话,但让十几岁的小姑娘坐着不动,让她觉得像鸟儿入牢笼一般不自在。
活泼如小A,沉稳如小Y,不动声色如小S,从她们嘴里我清楚的知晓工厂的每个筋脉,流程,享受着一丝丝短暂的友情。
02
这一天,实习戛然而止。
“你不知道吗?咱们那个部门要被合并了。”
这句话如晴天霹雳,我愣了一下,15天的实习流程还未结束,等待我的却是如此变数。
“听说是公司空降了一位日本高管,大刀阔斧的整顿,新官上任要烧三把火,第一把火就从你们部门开始了!”消息灵通的A告诉我。
我感到扯蛋,进退维谷:临近春节,试用期未过,我该何去何从呢?
人生的急转弯让人措手不及,那年的冬天特别冷。
前课长找我谈话,我眼观鼻鼻观心的正襟危坐。
他委婉地暗示,工程部,物控部有空缺,如果我愿意和他们部门的老大一起吃吃饭,我就可以留下来……
年轻气盛的我当场拒绝“此番好意”。还是太年轻了啊,现在回头看看,请客吃饭何其简单!
我如此不识抬举,驳了他的面子,他自然不会轻易放过我。
碍于人事招聘组的专员对我印象颇佳,部门解散前并没有辞退我,只是把我流放到一个很难再提升的小部门。
踏进新部门的第一天,就有流言蜚语传来:“怎么把她安排这儿来了,她得罪了XX……?”
我在洗手间听到后,压抑着自己的哭声,用手紧紧捂着嘴巴,泪水如决堤般的泛滥。委屈如慢慢膨胀的气球,挤压着我的心快变了形,我几乎无法呼吸和思考。
当你还是一粒卑微的尘粒时,你还不够强大,你还没有力量时,只能活生生吞下这个苦果!人情世故,给我上了一堂深刻的课!
曾经的底气,以为脚踏实地的奋斗能够很好的养活自己。
曾经的抱负,以为谨小慎微的处事能够左右逢源。
可是当我们不得不费尽身心之力来应付“生存”的词语还捉襟见肘时,什么理想都是一地鸡毛。人生的价值、意义和乐趣都将落花流水,连飞鸟虫豸都不如。
东莞这个城市流动着大量的金钱和财富,有着最光鲜艳丽的外壳,可是,金流涌动下是难测的社会与人生,我自己,不过是颗坚硬渺小的尘埃罢了,以自己的轨迹度步。
我吞下了委屈,虽然不甚习惯。
新部门的课长对我照顾有加,希望我调到有前途的部门,甚至游说我走老路子~请客吃饭。
而那时的我,亦是不愿首肯的,亦是决定要离开。
03
祸不单行,一次去超市途中,我在路边打电话边走,一瞬间只觉得手一紧,一阵疼痛席卷而来,一辆摩托车旋风似地从我耳旁疾驰而过。
等我回过神,摩托车党已一溜烟地驶远,我的手满是汹涌而至的鲜血,手机滑落在地。
原来,我遭遇东莞“闻名”的飞车党,电光火石间,连呼救都来不及。
还好,只是锋利的刀片刮伤了我的手指,结实的诺基亚手机安然无恙。路上的行人匆匆走过,没人关心一个满手血迹斑斑的小姑娘。伤口颇深,血流不止,顺着手指尖一滴一滴地滑落地面,我忍着疼痛,庆幸他们并非要了我的命,反而忘却了害怕。
“老乡,怎么了?”
我循声望去,是我工厂附近的陕西面馆的老板老乡。
我压抑着后怕回答:“我被摩托车抢手机,手指被划破了,手机没抢走。”
老板拿出纸巾让我止血,轻轻叹了口气,“前阵子,街上有好几个被抢包、抢手机的呢,她们报了案做了笔录。”
“后来呢,有消息吗?”
“不了了之了,出门在外,还是要自己多留点心眼。”说话间,他已从附近药店出来,手上多了一瓶药水和创可贴。
我当时只知道沉浸在后怕中,都忘记了要处理伤口。
我的眼眶湿润了。
04
陕西面馆夫妇是陕西关中人,普通话中夹杂着关中方言,凭着自己的手艺做着地道的陕西面食。我常去吃面,老乡健谈,一来二去,就熟识了。
附近陕西人并不多,大都来吃面的是河南人。他们租着一间不大的门面,连个招牌都没有。四张简单的桌椅,每张桌子上都摆放着一瓶醋,几瓣大蒜。
我喜欢吃他家的油泼扯面,拿着碗排着队,看着老板把一个小剂子面团拿在手中,把面片放在手上,两手分别捏住两端,两端用力拉扯成长面片,用面啪啪地摔打案板,面越扯越长,从拉长的面片中间撕开,利索地下入锅中。
光滑筋韧,酸辣味美,热油浇在面上的那一刻,辣椒的香气交杂着蒜香和小葱的清香,香气四溢,吃起来满是家乡的味道。
似乎美味和熟悉的乡音是最好的慰藉和陪伴,在那个冬天平添了一份暖意。
初春时候,小城仍被干燥和沉闷笼罩着,凉风夹杂着尘土飞扬扑面,让人觉得呼吸格外难受,皮肤也如被针扎似的火辣辣地疼。街道上灰暗萧条,两边的花草树木,发出几个嫩芽,此刻,我选择了离开。
走出厂门后没有再回头。我们宿舍四人,我连她们的名字都不曾记得,我于她们,也不过是生命中匆匆陌客罢了!
我们很多人离开自己的家乡,身处异地,那么努力地想要揳入另一种生活,却又如此艰难,不得不一次次别无选择地离开。就像一个微小的物件,一次次投向一个快速旋转的巨大轮盘,试图成为它的一部分,却一次次被它无情地甩开。
而生活,还得继续,我又将驶向另一个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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