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我老的老头》,第283-291页:《屈辱中的潇洒》——缅怀作人先生 几曾识干戈?
这一篇《屈辱中的潇洒》——缅怀作人先生,照例从与吴作人先生的相识起笔,写到深交之后一同经历的悲欢苦楚。深情款款,娓娓道来。
黄先生在一九四七年,在“上海美术家协会”的一次餐会上,认识了吴作人先生。但仅有印象而无交往。几年后黄先生在中央美术学院做了吴先生的部下,知晓其绘画和文学上的才华,评价吴作人先生:“温和,亲切,留学比利时画的素描雄强威武,丝丝入扣;一幅风景,展延起伏的草地绿得出油……他的诗词,学养深厚,情感细腻,思维渊博,大才人一个!在文学上,竟然忍得住那么无边的寂寥。”
再后来“文革”开始,他们一同被关进“牛棚”,“版画系一排房子两头一堵,凑成我们几年成为同窗缘分,并从而开始了我们忘年的、牢不可破的友谊。”
写起吴作人先生在“文革”动荡中的遭遇,情感和笔触都极像写李可染先生的那一篇。吴、李两位先生的赤诚纯良之形象也颇为相似。据黄先生讲述,吴作人在“运动”中不活跃,“没有写大字报的才情和胆略”。也是,一个善心人,如何深谙攻奸之道?自然是受欺负的多。黄先生写:“他纯真,从学校到学校而成年,在艺术圈圈里生活半世纪之多,‘几曾识干戈’?”
黄先生则不同,自小流浪在广阔的天地间,身经百战,亲尝百苦,屡打不垮,练就了“不在乎劳役和侮辱”的忍功和自洽。被关“牛棚”时,他谎称自己有传染性肝炎,得以独居一室。床底藏一小砂锅,悠然炖红枣,熬煮“清凉补”,就差没偷偷炖牛肉猪脚了,忌惮的是这样搞会“香味四溢,无疑自取灭亡”。
吴作人先生“冒着传染肝炎的危险”来找黄永玉,说了一段话令人好心痛:“永玉,最近天天晚上,他们拉我到附中地下室打我。要我全身平趴在水泥地上,用棍子打。我怕我会死,要是我死了,你要给我证明有这件事,以后告诉我的家属……”
“为什么打你?你跟谁闹过意见?”
“他摊开两只手,耸耸肩匆匆走了。”
“他怎么这么相信我?连‘不要告诉别人’的招呼都不打。”……
苦难是写不尽的,吞下苦难而不忘稀疏的欢愉,是这本书的另一大动人之处。临近文末,黄先生还不忘讲一两件吴作人先生的趣事来中和一下苦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