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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4月18号那天,父亲打电话给我,说奶奶快不行了。
我连夜踏上归乡的火车,心里一直忐忑的琢磨着这个“快”到底会“快”到怎样的程度。
只可惜火车终究还是太慢,追不上至亲的离去。我到家时,奶奶已经躺在了冰冷的玻璃柜里。
我读过许多悼亡的文章,作者们面对至亲的离去,好像无一例外都能迅速沉浸到自带柔光的温暖回忆里,从咿呀学语到青春叛逆,至亲们温柔的关怀如影随形,一颦一笑仿佛就在昨天。然而我隔着老旧的玻璃柜,看着躺在里面的奶奶,却什么也想不起来,我只是奇怪自己怎么从来没有留意过,奶奶的身子已经变得那样的小,像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我家并非什么望族,在当地的亲戚朋友也很有限,奶奶的葬礼办的很简单,扶灵哭丧火化,流程标准的就像是在工厂里生产了一件器物,而与一个人的生死完全无关。当我最终从父亲手里接过那个盛着一捧白灰的铁盒时,伴随着巨大的眩晕,我还是能清晰的感知到。
真轻。
这就是一个人最后的重量。
后来我回到家里,环视屋内破旧的家具。木制的沙发空荡荡的,有个位置一直属于奶奶。
猝不及防的,这几天来我麻木空虚的外壳被彻底撕裂。是的,我必须得承认。就在那一刻,我也同那些悼亡文的作者一样,看到她坐在那个位置上,冲我微笑,用不属于本地的遥远乡音,温柔地喊着我的乳名。
-02-
这世上有什么事会比参加一场至亲的葬礼更悲伤?
我想,应该是接着参加另一场吧。
2016年2月10日。这个时间点微妙的难以形容,因为前一天,刚好是大年初一。
在北京工作了多年,好不容易安置了一个小窝。那年春节是第一次,我把双方父母都安排在了一起,我们在北京的小家里吃了年夜饭,第二天还去了前门什刹海,但终究是没能逛成心心念念的庙会。
远在家乡的外公脑梗住院,虽然一开始并没有下病危,但在外游玩的我们一行人还是提心吊胆的提前回了家。吃晚饭的时候舅舅来电话说外公清醒了,还吃了点面条,我们长舒了一口气,以为危机就此过去,却没想到这是我第一次隔着千里,体验了以前只在影视剧里看过的垂死之人的“回光返照”。
是夜,舅舅再次来电,通知外公病故。距离奶奶离去不到300天的时间,我再次踏上了返乡奔丧的列车。
我无意再用一场流程标准的葬礼去渲染自己的悲痛,然而这连续两段灰色的经历确实成了我未来一年晦暗生活的注脚。葬礼结束后不久,我从工作了将近五年的百度离职了。原因无他,纯粹怕死。在百度的最后一个年头工作效率极差,可能确实是被大公司艰难的晋升体系和逐渐与理想背道而驰的工作内容搞到身心俱疲了吧,但其实这些都是借口,归根结底还是自身能力不行,又偏偏是个爱纠结的人,结果心中郁积了太多晦气,身体到了行将崩溃的边缘。我还清晰的记得那天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突然心慌到握不住筷子,整个世界开始在眼前抽离。我陷入了巨大的恐慌,来北京这么多年第一次打车去了大医院。虽然事后证明只是虚惊一场,然而那切实的恐惧感还是如影随形,像一双带刺的,攫住心脏的手。
于是离职,找工作,乘着地铁转遍了四九城的各个角落。一开始其实还挺顺利的,很快就拿到了好几个offer,其中一个还特别理想(无论是工作内容还是公司位置),本已选定了这家准备入职,可却因为某些“不明原因”卡在了最后一道审批上,迟迟没能收到正式offer。我坚持了将近一个月,等黄了手上所有的其他offer,终究没能盼来转机,不得不放低要求,灰头土脸的进了一家小公司,然后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又灰头土脸的跑了。
那段日子我经常一个人在公司附近的奥林匹克公园里瞎逛,看空旷的广场上那些硕大而又孤单的地标建筑。我知道时间正在毫无意义的流逝,可我控制不住自己。直到某一天,一个久不联系的朋友开玩笑似的问了我一句,还在写东西么?等着看你的新小说呢……我才惊觉,我已经有超过1年的时间,没有再写过一个属于自己的文字了。
人总要为点什么活着,为钱为权为性,为他妈什么都好,总该有点念想。我白吃了这么多年的米饭,也就学会了点舞文弄墨,写些不入流的东西自娱自乐。如果连这么点念想自己都不再执着,那就不再是怕不怕死的问题了。
那还干嘛活着?
-03-
也许那句老话确实很有道理吧。
不爱笑的男孩子,运气都不会太差。
天见可怜,我的2016终究没有一崩到底。
八九月份的时候,还是找到了理想的工作。团队很nice,直属领导让我想起了很多年以前,在珞珈山国际酒店参加百度校招面试时,那个领我入行的人。
而后断断续续的又能写点东西了,一条贱命总算是续上了半口残气。到2017年,还有了自己的娃,人生任务感觉已经完成的七七八八。有了血亲后代的感觉很奇妙,你会希望他能够继承你的一些东西,又害怕他走你的不成功的人生老路。我当然不希望我的孩子像我一样,为了一点文字挖心掏肺,但是我还是会为他准备全套的《七龙珠》漫画,就像我小的时候那样,跟随着卡卡罗特的脚步,成为一个既中二又热血的少年。
扯远了,好像还有一场婚礼没说。高中老铁浪荡半生之后终于修成正果,无疑是2018年初最值得高兴的一件事。我是个人情淡漠的人,在他人眼中多半是个自私刻薄的冷血动物,所以朋友很少,这应该是我此生必须要到场参加的倒数第二场婚礼。正如2016年以一场葬礼开启灰暗生活一样,我非常希望接下来的2018能因这场婚礼而变得更加愉悦红火,这既是对新婚老友的美好祝福,也是对还在帝都摸爬滚打的自己的某种祝愿。
2017年的很多字没有白写。
也许就在不久后,能够开花结果,再生出一本书。
是为年终总结。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