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容易,为人活着难。

去医院复查,顺带着预备做一个小手术,扒拉着柜子找病历,懒懒散散地收拾东西做准备。

大概是病的太久,就已经习惯了这种隔三差五上医院的活动,干脆当日常出门远足,包里带好小零食小饼干和酸奶,打个飞的,然后坐在医院里吃吃喝喝玩消消乐。

最近沉迷于一个消消乐赚金币,然后装修小房子的游戏,我卯着劲儿通关,从温馨小家到高级公寓,这阵子在为装修卫生间努力,就是不知道这次病床上躺几天才能玩手机。

讲真话都不会害怕了,三天两头去医院,该打针打针,该开药开药,吃两天病号饭再活蹦乱跳出来,继续三天念书两天逃跑的荒唐日子。

慢慢对生死好坏搞出来了一套自己的道理,时常放纵,时常虚度,于是也时常被评判成负面教材。

然而近来倒是有在好好生活,就是和别人说的那种,好好吃饭,好好上课,按时作息,多喝热水。

药吃完了,没有去医院开,裹着羽绒服坐在教室里写英语,保温杯里时刻满满当当,每天抽一个多小时运动,认认真真读书看电影,在本子上写不成体系的感想笔记。

生活的虔诚感和仪式感在这段时间达到极致,整个人像是被迅速填了起来,照着一个固定衔接好的流程走下去。

是个程序设定好了的机器。

只有夜里躺在床上,把窗帘拉挡的严丝合缝,才在那个狭小而黑暗的空间里流泪。白天强力压制着的那些情绪,就充溢放开来,而我任凭拉扯。

很长一段时间里沉迷于自我伤害,划破手臂,用烟头烫破皮肤,又一遍一遍地去抠掉那些刚刚结好的疤,看着长好的粉色的伤口再一次破开,渗出血丝,也不痛,有快感,活着的确定感触有那么一刻是明晰的。

也去过拳击馆,什么都不会,也不怕,冲上去被打的浑身没有好地方,胳膊腿膝盖都是青青紫紫,却依然爬起来继续,认真讲陪练毫不留情,整个人被摔在地上的时候发出尖叫,脑子里全是空的。

打不动的时候就躺着,头晕目眩,闭着眼睛,整个人像是陷在一个粘稠的液体中缓慢下沉,淹没身体,淹没意识。

那种晕眩会持续很久,就好像从现实里跳出来,到了一个可以什么都不用想的世界。

我想尽办法,试图通过各种各样的痛感体验,来验证一些并不重要的意义。

那天夜晚握着电话跪在地上大哭,真是浑身发抖,声嘶力竭,喉咙里是自己都没听过的怪声,弓着身体一头磕在地板上,意识涣散到不成样子,只觉人生和宿命是如此不可抗争的煎熬痛楚。

抬不起手,蜷在地上打颤,心被撕扯成一地的残损,说来好笑,就像汤底里的那粒虾米,只会说好疼。

真疼啊,真疼,疼到只想让电话那头的人别再说了,我哀求他,别说了。

就当是放过我。

我在怪兽的嘴里,我祈求他一口咬碎我,咬的血肉模糊咬成残尸剩骸,别把我卷在舌头里滚来滚去,别让我擦着他的那些獠牙胆战心惊。

他磨着我的心我的血我的身体,磨成好多好多半,用他舌头上的倒刺一口一口剐碎。

绝望是没有下限的。就像你永远不知道,它会给你什么样的丑恶面目,又或者给你什么样的迎头痛击。

即便对人性早已有了一个预设好的黑洞,可是依然会为验证的过程而心痛。还是趋向暖,趋向热,即便我知道是虚无缥缈,是注定破裂。

可飞蛾扑火,讲来讲去的老话,扛不过,我甚至演变成了一种自虐一样的折磨行为。

从身体和心理上一起溃败,悲哀的是得到的精神清醒却并没有同步双倍。

崩溃的时候茫茫然,站在夜路上给朋友打电话,残存的一点意识叫他救我。

可他也不好过。

人总是试图在别人的血肉里寻找安慰,没想过那个人也同样在疼。

可他还是说,我不要你好起来,我只要你接纳自己。

大梦初惊。

这半年的折腾来来去去,都不过是想从浑浑噩噩里抓住一个自己来,一个并不坚强勇敢,同时又可悲的我。

只有抓住了这个自己,接受了这个自己,我才能在接下来的人生里走下去,毫无顾忌,毫不害怕,对现在所有为之流泪的东西心怀悲悯的注视。

情爱非苦,别离不痛,死容易,为人活着难。

这个冬天,比往年还要冷彻几分,大抵是和我的夏天一样,都碎了。

可是没关系,我永远输得起,即便不勇敢不坚强,可我也不卑劣,不后退,我永远都不怕。

这个世界的风风雨雨我不关心,我只在意自己什么时候能清醒过来,冬天也好夏天也好,我捱的过。

我还会有很多很多个冬夏,我会很快清醒过来。

我给自己许了一个愿望,甚至有些动歪心思的想给之前的刀口文身。

"Too wild to live, too beautiful to die. "

你懂我意思吗,挥霍余下的生命,把一切能让我快乐的事情,做尽,做够,做爽,才是最痛快的所求。

命的长途坎坷,终局也并没有什么不同,早晚到来都是尘土一抔,我不在意,也并不惧怕。

"Dead, long dead and something else ."

"Long dead, and my heart is a handfulof dust."

文/闻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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