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琳发微信告诉我:我已经跟老板谈过,交了辞职报告,让他不要留我,老板同意了。办一下交接手续,下个礼拜我就自由啦。
我回她:你们老板竟然同意放你走了,真是不容易。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她发了个嘚瑟脸过来:先去青岛转一圈,去找找好的设计,顺便当做旅游,这两年工作忙得都没出去过,趁这机会,好好放松一下。
我心下感慨:真好,你终于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她回复道:是啊,小时候就梦想着有一天能开个饰品设计店,放自己喜欢的设计和灵感,没想到,还真有这么一天,能把它给实现了。
因为手头上有点事情忙,我们的对话就到此打住。可我的心,充斥着感动和欣慰。
我的女孩,激流中撤去,懂进退知取舍,心下澄明,自信豁达,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现在的你,我多喜欢。
思绪带着阵阵伤感,飞向了好远的地方。我仿佛看到了我的整个青春,看到记忆里那个一天天长大的小女孩,缓步向我走来。
豆蔻的年纪,她伤感于自己的平凡和普通
初三那一年,我转学到她所在的班级,因对环境的陌生,最初的一段时间里,几乎没什么朋友,独来独往。中考临近,忙于课业,倒也没觉得孤单。
周五的一天,放学回家因为单车半路突然没气了,我只好推着它往家走。她骑车经过我,也许觉得我一个人推车走的样子太过狼狈,她折了回来,陪我一起推车走。我记得那天的夕阳,把石子路照得斑驳陆离,仿佛看不到尽头。两个女孩初次交汇,有说有笑地走进了彼此的生命里。
路上,她告诉我:我好羡慕你啊,那么聪明那么漂亮成绩还那么好,像仙女一样。你一转学进来,我就挺喜欢你的,只是碍于陌生,不知道怎么开口跟你认识。
几句话把我年少的虚荣心给撑得无限膨胀,觉得好满足。当下就决定,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后来越来越熟悉,我们在校园里成了形影不离的一对,一起吃饭一起回家一起学习一起玩耍。她唱歌好听,唱着“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哪里,日子过得怎么样,人生是否要珍惜”的时候,我无数次告诉她,你唱歌的样子好迷人,好迷人。
可她不这么觉得,学生时代,我们总是习惯用成绩衡量一切,成绩好的有着莫名的优越感,成绩差的有着不知哪来的自卑感。她学习努力刻苦,但成绩始终不好不坏,所以她总是自怨自艾地说:寒烟,可能我就不是学习的料,以后肯定没什么出息。我要有什么梦想,你去帮我实现吧,好不好?
我看着她崇拜我的小可怜样儿,又得意又心酸,满口答应:没问题,以后我的就是你的,你有什么想做做不到的事,姐帮你做。
你看,年少的我们图样图森破,竟然觉得生活如此简单,人生是能相互分享的。
中考成绩出来,我如愿进了重点中学,她考上了一所普通高中。
她抱着我,哭得泣不成声:以后,我们就不在一个学校了,我们写信好不好。我无语:傻姑娘,我们俩的学校就隔了一条街,又不是生离死别,你哭什么呀。
她哭得更凶了,说:为什么我那么努力,还是跟不上你的脚步。
我突然觉得心很疼,可又不知该说什么安慰她,只是一遍遍拍着她的背说,:不在一个高中没关系啊,以后我们一起考一个大学不就好了吗。
彼时,我的人生一帆风顺,不懂得不到之苦和努力无果的无奈,我只是看着身边的这个女孩,感动于她对我的依赖。
情窦初开,她觉得自己活成了一个笑话
我们的高中确实只隔了一条街,因为离家远了些,我们都住校。下午放学,周末的时候我们仍然会一起吃饭一起逛街,我们俩的衣服交换着穿,我在她的宿舍留过宿,她在我的床上过过夜。所谓好得穿一条裤子,说的就是我们这种吧。
高二分班,她头疼物理化学,我不喜地理政治,她学了文科,我选了理科。
不知道哪一天,她突然神秘兮兮地告诉我,她喜欢一个男孩,就坐在她的前面,她每天看着他的后脑勺臆想,心里从牵手到生娃的镜头都演了一遍。
刚好《恶作剧之吻》热播,我们一起翻来覆去地看了很多遍,看一遍感动得哭一遍。她觉得自己就是又傻又天真的袁湘琴,坐她前面那个男生就是天才少年江直树,只要肯努力争取,江植树是会喜欢袁湘琴的。
她拉着我跑去看她心仪的那个男孩,面容清秀,身材高瘦,成绩优异,在文科班为数不多的青春痘横行的男生中,简直就是潘安在世。她说她看他打篮球的时候,觉得眼睛都不是自己的了,会跟着他飞。
我逗她:姐姐啊,你挑个综合素质这么高的喜欢,难度太大,我可帮不了你。而且这家伙这么优秀,我都喜欢了,哈哈。
她一脸惊慌:不准,他是我的,你不准跟我抢,再说了,我可抢不过你。
换我一脸戏谑:哎吆哎吆,谁说什么东西都愿意跟我分享来着,这下我可看清你了。
寒烟,别捣乱咯,快点帮我想想办法啊,她可怜巴巴地皱起了眉。
可追人这事我也不擅长,没什么好的计策提供给她,她只得自己研究。
她开始在意自己的脸好不好看试着用一些护肤品,她每天给他的书桌里偷偷塞牛奶,戳他后背问他数学题,在他过生日的时候跑遍全城挑带他名字的音乐盒想给他惊喜,甚至偷偷写了不少小诗想哪天鼓足勇气告白的时候念给他听,她和他玩得好的男生打成一片拜托别人对他说说她的好话,她的日记本上全是他的名字。
是不是我们都有这样的青春,甜蜜、卑微、酸楚、浪漫,因为一个人,觉得自己的生活变得五颜六色,色彩斑斓。
我有时候想,她喜欢他,也许他应该是知道的。毕竟离得那么近,那么熟悉,何况她亦并不善掩饰。
后来有一天,她突然跑来找我,同样哭得泣不成声:他和别人在一起了,是另外一个班的,学习好,长得漂亮,我怎么可能比得过人家,我是永远也变不成天鹅的丑小鸭,没有人会喜欢我。
我不喜欢她的妄自菲薄,板正她的脸,一字一句地说:琳,你看,我这么挑剔的人都这么喜欢你。以后,一定会有人更喜欢你,你得相信。
她脸上带泪,抬起头,半信半疑,真的会有人喜欢我吗?
我无比坚定地说,一定会的,一定会的。
彼时,我渐渐感知到生活的残酷,不是所有的付出都能得到同等的回报,可我们总要继续走下去。
大学生活,我们在不同的地方各自安好
读大学,我们分开在不同的城市,一个在地图的中间,一个在地图的南端,相隔千余里。
寒暑假的时候才能见面,我们写信,发短信,聊扣扣,关系同样亲密。
我会在晚自习回去的路上突然想打电话同她说说话,她会在图书馆看书的间隙发喜欢的文字给我看。
她说自己依然平凡而普通,但她慢慢接受了这样的自己,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是鲜花能绽放的,总要有人做绿叶的嘛。我就是绿叶,让我来衬托你的美,她笑称。
那时,安妮宝贝还不是庆山,《七月与安生》也还没有搬上荧屏,我们是安妮宝贝的第一批粉丝。
她说:我是平凡普通的七月,你是光芒万丈的安生。你是我想活而没有能力活成的安生,你是我生命里没有机会显现的另外一面,你是我的骄傲。
彼时,我依然是她景仰的女孩,可我更希望,她用力地活着,如果喜欢安生,就做成安生吧。
失去之痛,远比想象更惨烈
大学毕业,我们在不同的城市工作,但相距不远,能经常见面。
那年的冬天格外寒冷,她打电话给我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抖,也许是悲伤过头她竟然没有哭,电话里透着一股忽远忽近的轻飘,显得格外不真实。她说:我爸,今天走了,我很害怕。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能保护我了。
意外,总是来得那么猝不及防,在巨大的悲伤面前,我们毫无招架之力。
我多想抱抱她,告诉她,别怕,还有我在。可是语言如此苍白,哪怕我紧握着她的手,可是失去的路,总归要一个人走。
那些失去依靠的时刻,那些哭湿枕头的夜晚,她只有独自面对,独自接受,独自走过。即便亲如一人,我也无法代替。
彼时,宽大的手掌消失,她必须在冰冷的空气中重新探寻出一条路,充满了艰险,却有着独立风霜的傲然。
仿若新生,她活成了自己的太阳
我早知,很多时候的奋发图强,并非我们心甘情愿,更多的是被逼无奈。
父亲离开后,她才意识到,她成为了妈妈和弟弟最大的依靠,若她不坚强勇敢,生活恐怕要支离破碎。
她无法再做那个被父亲呵护的无忧无虑的小女孩,长大,仿佛是一瞬间的事情。
因为不聪明,她用格外虔诚的态度对待手里的每一件小事,拼了命地努力。
她在办公室里无数次地与城市凌晨两点的路灯相遇;她翻客户资料翻到滚瓜烂熟如同从小便认识别人一般;她苦学英语睡梦里都看到单词在眼前乱飞;她脚磨出了老茧踩一整天的高跟鞋是家常便饭;她接手新的项目同事不服,她随手甩出200页的项目计划,让别人目瞪口呆,就此闭嘴…
渐渐地,她成了老板的左膀右臂,她不再可有可无变得重要无比,她有了随时离开依然可以东山再起的能力。
因为不漂亮,她另辟蹊径,用提升气质注重身材的方式拼了命地向美靠近。
认真学健康饮食,学习美妆护肤,看书练琴,逮着空就去健身房挥汗如雨,在瑜伽室定气塑形…
渐渐地,她变得谈吐有度,虽非明艳动人,亦有着如奶茶般让人舒服的别样风情,不需再羡慕任何人的美貌和青春。爱情悄然而至,她的张先生在第一次看到她就再也挪不开眼睛,视她若珍宝。
她这才发现,在努力和拼了命努力之间,有那么大的差别。她原本只想给妈妈和弟弟一点支撑,却在不自觉间变成可让他们安心依靠的强大港湾。
最重要的是,这些充实自己拓宽视野的时光,让她发现了更美好的自己,更加松弛和自信,在满是伤痕的废墟中重新开出花来,摇曳生姿,绽放在这热气腾腾的人间。
每次她跟我说这些的时候,我总觉得眼睛酸涩得想哭,我的女孩啊,我怎么会不懂她心里那些明明暗暗的悲伤和欢喜、心酸和无奈,我看着她一步一步走了这么远,走到了这样好的境地里。
拼命努力的姿势、认真生活的样子,好美。
彼时年少,我见过太多她的眼泪,或无助或无奈。而如今,那个因平凡而自卑的女孩,终于,可以平视自己,活成了自己的太阳,光芒万丈。
我突然想起席慕蓉的那首诗:
风霜还不曾来侵蚀
秋雨还未滴落
青涩的季节又已离我远去
我已亭亭 不忧 亦不惧
现在 正是
最美丽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