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往事
拜别了匡正,樱侯一人独自走在那皇城外城之中,市井小贩叫卖不断,妇孺孩提欢声笑语,此番场景,樱候毫无喜意,却满然尽是心痛,这平和之年,然都是假象。
樱侯自幼便被灌输忠臣孝道,三纲五常,他何曾没有叛逆过,怀疑过,比较过。
五岁那年,皇兄忠愚子继任太子,从此之后,君父便时常带他上朝。樱侯不懂,自己三岁博古,五岁通今,群臣皆闻之欣喜艳羡,言之乃千年难遇奇才,为何君父仍旧单单只宠爱皇兄一人。
七岁那年,二人同与君父外出狩猎,忠愚子坐骑鬃马因受惊而嘶鸣不已,忠愚子便吓得魂不守舍,哭的如同泪人,樱侯一人一骑,一弓一箭,击杀半人多高凶猛野物,却得不来君父一句奖言。
十二那年,君父重病,拟昭状,分重权,将樱侯传至病榻。
樱候跪在病榻边,低垂着头,不敢看君父一眼。
“抬起头来,咳咳...”
东昱君已然知晓时日无多,也便不再奢求有何续命之效。
“君父...”
樱候这才抬头看着东昱君,眼前那个自己奉若英豪,铁骨铮铮的君父,已经变得瘦骨嶙峋,面若土灰。不住地咳喘,眼神中,竟也再也没了原先那般睥睨万世的光。
樱候猛然间明白,君父,真的要去了。那眼泪,便再也止不住,一滴滴的坠在秀毯之上,殷湿一片。
“不哭...不要哭,为父自你小儿时便知道你性子沉稳,心中好胜,你天赋奇高,也心地纯善,自是不用我管教些什么,而你兄长自幼便平凡无奇,却慧根深种,需要人点拨...咳咳...”
东昱君强撑着身子,抬起一只手,轻轻地伸至樱候面前,拂去了眼角的泪。
“为父懂你心中所想,但天命不可违,你皇兄即是不如你,也是真命龙身。你可曾有想过你为何品行如此之高?”
东昱君垂下的手轻挽住了樱候的,樱候分明感觉到,那双原本强劲有力的大手,也变得皮包骨头,颤颤巍巍。
“儿臣不知!”
樱候强忍泪水,满是哽咽,两只手握住东昱君垂下的手臂,或许这是自幼而来,樱候离东昱君最近的一次。
“这是天命任你为辅啊!为君之人,可以不智,可以不明,可以不慧,可以不雅,甚者可庸。君可无长,臣必万全!为臣之人,需得智、慧、明、雅兼备,方才为万全!一国可只有一君,但一国不可只有一臣!臣之重,乃是国之根本啊!”
东昱君蕴这那最后一口气,生生的喊出了最后一句话。
便是那一句话,樱候,便成为了现在之樱候。
皇朝奉历年十月初九,宜出行,忌嫁娶。南国第六代君主东昱君仙逝,举国悲痛,上下白绫负身,素斋三日。
无人可知,樱候独自一人坐在东昱君仙逝病榻旁,一坐便是一日,不言不语,不饮不食,不眠不寝。
“奉天承运,先君圣曰:承天之意,太子登基,奉为南国第七代君主,群臣贺岁,全国大赦三天!另奉次子为樱候,掌管兵权,世代承袭!”
皇朝奉历年十一月初九,忠愚子登位,掌管天下,樱候分管兵权。一文一武,一官一兵,兄弟盛名。
自此之后,樱候全力辅佐忠愚子,先平定北疆战乱,后击溃南沿海贼。樱候手下之兵将,骁勇善战,忠义两全,一身铁盔虎甲威风凛凛,尽是那以善战著称的九国之一的羌国,也未曾敢与之匹敌。
樱候半生,未尝败仗,忠孝大义为先,众人皆知。
便是如此,仍旧是到了现在,樱候才懂得,当初君父为何让自己掌管兵权,便是真正的将这南国,这土地,这君臣,交付于了自己!
皇城脚下,樱候府内,樱候坐在庭堂之中,一旁的侍女端着茶盏。樱候正在想这事情的来龙去脉,忽被庭外小厮报上之声惊扰,言之赵钰前来回禀,情况紧急。
樱候示意,赵钰急忙冲了进来,还未来得及跪拜,便呈上手中所持之物。
樱候将手中茶盏递于一旁侍女,拿起赵钰呈上之物细细端详。
“这...可是叠刀?”樱候观瞧片刻,似是有些熟悉。
“侯爷所言极是,此刀正是叠刀,侯爷且再看那叠刀柄尾!”
樱候将手中叠刀反调,却在细微之处瞧见一小小的“兵”字,就刻在叠刀刀尾,若非细瞧,纹丝不可见。
“兵?此刀是何处之物?”
“禀侯爷,侯爷之前让属下派去跟随那疑似洛田之人,方才探子来报,属下派去的人,死了。而此刀,便是在属下派去之人身下压着,还印着鲜血。属下以为,这是他死前故意为之,想留些证据。”
樱候左思右想,总觉这叠刀之字似曾相识,若非在何处见过?
“赵钰,所派之人名姓唤谁?”
“姓楚,家中老二,名唤楚二。”
“家中不可薄待,妇孺老小,多多关照,身外之物,找我便可。”
“多谢侯爷!”
赵钰跪拜,眼眶似是有些泛红,这楚二跟了他许久,虽是主仆之实,却有兄弟之义!
樱候心中确实有些亏欠,虽在战场拼杀多年,然也明了人死不可复生,死之常情,不提也罢。只是那心中善念,唯独过不去那道坎儿。之前随军战死之人,家属全部厚待,这便是樱候处事之风!
“赵钰,你可曾知晓这兵字何解,为何有些似曾相识?”
赵钰长长纳气一番,整好情绪,才抬起头来。
“回侯爷,此叠刀虽是常见,但那刀柄刻之兵字,依臣所知,仅有一家所为,那便是军商武器铺!”
退出樱候府之后,赵钰独自一人走去花楼,叫了一壶浊酒,几个小菜,也未叫花女,独自一人饮酒食菜。
这花楼,锣鼓齐鸣,喧嚣热闹,客来客往,莺燕欢笑。
“难怪你这混厮原先最喜来这花楼,确是如此乐趣,只是啊,你这混厮再也无福消受啦,哈哈哈!”
赵钰仰天大笑,引得周围一众观瞧,便是明眼之人一眼就看见赵钰腰别令牌弯刀,绝是皇城之人,便不敢再瞧。
赵钰将银两放在桌上,拎着酒瓶离去了。
一无名巷内,赵钰喝的摇摇晃晃,左右不齐,走进一间瓦房。
当中大院,便横着一具尸身,虽已无血迹,却早已满身尽是刀痕,似是非人。
“你这混厮!倒是起来陪老子喝酒啊!你若不起,老子浇醒你!”
说罢赵钰拎起酒壶便往楚二尸身上撒,撒了个干净,直到酒壶中再无一滴酒,然楚二的尸身之上,仍旧一滴一滴的滴着,那是泪。
清风过,浮如沙,拂面似是当年人,却是梦中花。尽说好汉不言泣,只是未到伤情深,长思量,自难忘,自此一别,再也不见。
次日皇城大殿之上,忠愚子一人倚坐于皇椅之间,四下并无宫女侍卫,整座大殿之上,仅有一人跪拜。
“禀君上,这些日来,樱候确是全力调查兵变一事,先是查访了匡家一事,后续便应该是李家。”
“哦?李家?可是那军商武器铺的李家?”
忠愚子听着赵钰的汇报,倒是饶有兴趣的问了一句。
“回君上,正是那军商武器铺的李家。”
“你继续跟着吧,有事再向朕回报。”
“臣遵旨。臣...臣还有一事望君上明鉴。”
忠愚子眉头一皱,这赵钰是他一手提上来的护卫,自始便未曾有过一次多言,此次多言,必有问题。不过忠愚子仍旧点了点头,示意可说。
“臣以为樱候实无二心,臣这多日跟随,樱候却是如传闻那边忠义两全,毫无异动,全心全意再专查此事,臣...”
“好了!下去吧,赵钰,你记住,做好你分内之事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