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中医药是药柜上的一个格子,期待藏在里头,我伺机守在外头。
那时,邻居家的中医爷爷总是在药材柜边徘徊,嘴里总是冒出一些词:枸杞、白芍、丹参、连翘、甘草...虽不认识它们是什么,但这些词深深地埋在我的脑海里,它们身上那淡淡的、质朴的芳香,早已悄悄爬进我的心间,编织了甜美的梦。
中医爷爷很忙,经常急匆匆地从他的药房出去,某天,忘记了锁上药房的门。这时熟悉的味道从半掩的门里飘出来,霎时撩动着我小小的好奇心。孩童的内心哪经得住这般诱惑?瞄了一眼爷爷离开的方向,转身溜进了药房。
掩上沉沉的木门,房里除了一丝丝从缝隙里漏进的阳光,便剩一片昏暗。我一边贪婪地嗅着空气里的药香,一边凭着记忆,摸索着走到了一格格的小柜子前。每个小格子的左上角都贴着一片泛黄的小纸条,上面是用毛笔勾勒出的它们的名字。我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那些看不懂的字,一个又一个格子,总也舍不得放下手。鬼使神差间,拉开一个小格子,从里头拿出了薄薄的一片,放到鼻子下嗅嗅,便觉得欣喜不已。我把它紧紧握在手心,推上格子,心里十分满足,依依不舍地离去。
后来中医爷爷告诉我,那是温中有辛,始终回甘的当归。
长大后,中医药是灶台上的一个药罐,希望熬在里头,我焦急等在外头。
那年,母亲突然病了。猝不及防,疾病闯进了母亲的身体,也把我们打了个措手不及。记忆里,这段日子长满了沉重和艰辛。眼中尽是母亲日益消瘦的形体和因不断咳嗽而剧烈起伏的胸脯,耳里不断回荡着医生无可奈何的劝退和父亲的声声叹息。午夜,我的眼泪落地无声无息却又歇斯底里,难道这世界上真的没有救母亲的办法吗?
看着母亲日复一日的煎熬,束手无策中想起了中医。大概这就是佛所说的,万事万物皆有因果缘法。多年前因热爱中医而认识的李姓大夫出现在记忆里,并从此由记忆走向现实,成为我的中医启蒙老师。依旧记得那日,推门走进老师的诊室,老师头发花白,慈眉善目又十分儒雅,岁月没有在他的神态里留下多少世俗与沧桑,反倒是赠予他一双洞察世事的明锐眼睛。在老师的指点下,我对母亲的病情与中医药进行钻研,从病征到病理,从病因到用药,事无巨细。药房里捣鼓,研磨草药,筛药粉,制药,把弄好的药做成药丸,见证着一株株药草变成一颗颗药丸,也感恩地等待着母亲的痊愈。
现在啊,中医药是传承的一抔星火,梦想寄在里头,我时刻准备在外头。
古往今来,关于中医中药的故事车载船装,但杏林春暖的故事始终闪耀着独特的光芒。三国时期,东吴名医董奉治病救人分文不取,病人以庐山栽杏树为谢礼,三年未满,庐山遍植杏树。和煦春日,杏林杏花盛开,艳态娇姿,如雪似玉,故百姓将“杏林”传为治病救人的良医的美称。如果说儿时的药柜格子是我对中医的懵懂憧憬和期待,那母亲的治愈便是我杏林梦、中医梦的信仰树立,成为中医思维的传承者,帮助更多像母亲那样需要帮助的人。
遥望中华五千年的历史长河,中医千年前发展沉淀,百年来遭遇挫折。二十世纪初,时代新旧更替,西方科学思想兴盛,西医跟随西方科学技术一同涌入中国,对传统中医造成猛烈的冲击。自此,一些人以西医的“科学”为标杆衡量中医,“废中医”“中医科学化”的口号陆续出现。如今的中医届,尽管人才短缺、继承不足、创新程度不够,迫切地等待新发展,但这不是凋零,而是一直燃烧的炭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而已,只等待一阵强劲的风把它吹得更旺。而我,将来成千上万的我,会各自蓄力扬起一阵风,燃起中医药梦想的熊熊大火。
中医药,是照耀我前进的明灯,在我迷茫时指点方向;是推动我前进的动力,在我受挫时给予鼓舞;是我攀登时的精神物质,在我疲惫时给予能量。
于我而言,中医药梦想就像儿时手里紧紧抓住的当归一样,性情辛、温、甘,梦想路途艰辛,任重道远,但我不曾忘中医之暖,望回馈世界以温,愿世人得之以甘。当归,当归,应当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