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袁非
离开办公室前，再仔细检查一遍电源、灯光、窗户插销，关门时用手反复推了几下，一切妥妥。心，早就飞走了。
下电梯时碰到上楼的本地同事，问我:“要回家了？"我说:“是！马上就走！"同事接着问:“每年过年都回去吗？"我说:“除了值班，肯定回去！"电梯关闭时听到同事小声嘟囔:“用得着每年回去吗？"
我心里笑，他的家就在这里，他永远不会懂。
若干年了，我在城市，家在数百公里之外的农村。回家过年，已经成了天经地义的习惯，成了一个庄重的仪式。
我要万分感谢岳父母的通情达理。他们是本地人，我刚结婚的头一年，我选择在城里岳父母家过年。
那天吃完年饭，我在厨房洗碗，突然外面鞭炮“噼里啪啦"响起来，眼泪抑制不住地湿润了眼眶。
过后无意中听到了岳父母之间的对话。说看到我想家了，老俩口商量着今后过年尽量劝我回去过，反正一年四季都在他们身边，不缺这几天。
城里人永远体会不到回家两个字对外地人意味着什么。每到过年的时候，家在本地的同事、朋友，讨论最多的是，过年去哪里玩，或者传统年夜饭吃腻了，想换一个吃年饭的方式。
而对我们来说，过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回家。跟饭菜口味无关，跟家的贫富无关。父母在的地方，就是家，有家心里才有着落。
对回家的人，大家诟病最多的是路途的拥堵。但事实是，拥堵早已成为回家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人们的津津乐道中，有了一些“年"的味道。
记得九十年代回家，坐长途车需要一整天。有一次带着当时还是女朋友的妻子回家，天麻麻亮起床。到汽车站一看，车站内乱得像一锅粥。好在提前买好了票，不愁没座位。但行李没地方放，只能大包小包搂在胸前。这还不算，汽车刚开出检票口，司机就开始把联系好的熟人往车上装。出城时，过道上全塞满了人，加上行李，车上简直连条缝也没留下。严重超载的汽车摇摇晃晃，走得比蜗牛还慢。
那时候没有手机，传递给家里的信息还是几天前电话里的预估。转车、打车辗转到家，往往已是伸手不见五指。大门前昏黄的灯影里，站着的那个人，不是父亲就是母亲，你不到家，那两扇门就一直在凛冽的寒风中开着，像一双见风流泪的眼睛。
新千年以后，交通日益改善，高速公路贯通到县城。再后来，家家都买得起了小车，我也不例外，回家变得简单。
平常我会在其它节假日回去看看，陪陪老人，有时一年回去五六次。我以为这样，就冲淡了过年的那份期盼，开始有些随意。
有一年，我们约几家要好的伙伴去外地过年。经过反复比较，挑选了一个靠风景区的休闲山庄。一流的景致，精美的食物，一系列的游玩活动应接不暇。但整个过程，我发现大家都在强颜欢笑。
过后我偷偷问，这种过年方式跟回家过年比到底哪种开心？回答是，只要大家开心就好，我无所谓，可这也正是我心里的想法呀。
实际上，那几天我整晚都无法安睡。脑海里总是过电影似的回放以往过年的场景。我发现，过年回家，已经是根植在血脉里的东西。
社会上常听到大家抱怨，说现在年味淡了。比如说望着满桌的鸡鸭鱼肉，胃里就发酸;大年夜看春晚，越来越没味道;小孩们早就用抖音视频、抢红包代替了放鞭炮，观龙灯、看狮舞。
确实如此，人类在进步，社会在发展，科学技术在日新月异。传统的过年方式越来越显得“土”气。但我坚信，过年回家，这个主题永远不会淡化。
从史料记载看，过年起源于我国古代殷商祭祀仪式，目的是为庆祝和感恩。后来的人们给过年添加了除夕守岁、贴春联、放爆竹、祝福拜年等内容，突出了辞旧迎新的意义，升华了大团圆的主题，但总体并没脱离感恩这个框架。
所以我们中国的春节与西方的感恩节有些许类似的地方，但本质上却有天壤之别。西方人感恩的是上天、神袛，而我们感恩的是我们的父母、亲人、朋友。
过年回家，陪陪父母，陪陪老人，才是现在人们过年最真实的想法。尤其是对外出务工、异地成家、四海漂泊的人。也许大家会觉得一年的时间在紧张忙碌中一晃就过去了，但对于在家守望的老人或妻儿来说，可能就是度日如年、望眼欲穿。
过年其实就是一种仪式，仪式的核心就是回家，其它不过细枝末节。好在全天下龙的传人都明白这一点，这也是中华民族几千年来生生不息的力量源泉之一，从古至今，大家称之为家国情怀。
君不见，无论身在何方，无论路途多么遥远。无论王侯将相，无论贩夫走卒。每逢过年，大家心里都开始想着家，念着家人，向着家的方向凝望、靠拢、聚集。
一场多么浩大的仪式啊！
不说古代，就说交通文明极其发达的现时今日，十四亿人集体参与，所有交通工具出动，国家机器全力保障。记得网上有一个段子，讨论世界各国的战争动员能力。说哪个国家能与我们中国相比，其它长假不算，就仅春节过年一项，每年一次演练。忙而不乱，快速机动，有条不紊，到正月初七，又迅速恢复到正常。
回家！回家！多么温暖的词汇！它鼓躁在旅人归家的行李箱里，是无需遮掩的激动。它晃荡在异国他乡的酒杯里，是绵绵无尽的思念。它哽咽在各条战线值守人员的喉咙里，是责任、使命和力量！
爸妈常常在电话里言不由衷地说，你们如果忙，就别回来了。
其实，我懂。如果不是值班或其它特殊情况，我一定不找借口，一定会挤出时间回家。因为这是我人生中最朴实的内容，最重要的仪式。
听，那是回家的脚步声。响彻在每一条道路、街巷、角落，响彻在大地的四面八方！
听，就是这个声音。一年一度，久久激荡在华夏儿女的心头，唤醒春的睡眠，演奏着国泰民安的华美序曲和爱的乐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