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小说里有一个人物,他喜欢歌,但他喜欢听的是歌里面那些无声的间歇(pause)。他说,这让你觉得歌曲好像要结束了一样,但其实它并没有结束,尽管我知道,它最终是会结束的。
是呀。在一个不停流逝的时间里,我们既无法躲避那个最终来到的结束,也无法抓住那在时间中不停变幻的人或事,所以或许许多人都会渴望在时间流里有一段相对稳定的间歇,一段停滞。
“你的温柔怎可以捕捉……爱或情借来甜一晚,终须都归还,无谓多贪。”—王菲:《暧昧》
在这短暂的生命里又该捕捉住什么?或许用一段温柔守候彼此的静好?停留驻足在这人世之间?即使终须归还,亦可无叹?
有人说,人要诗意地栖息于这个世界。或许,如果他用词再考究些,他会发现,驻足,其实是更适合的一个词。栖息太长了,太稳定了,停留的时间太久了,太理想了,太温柔了。
给了自己温柔,人就孤独了。
也难怪他会说,孤独,才是人的本质。
“犹疑在似即若离之间,望不穿这暧昧的眼皮……天早灰蓝,想告别,偏未晚。”—王菲:《暧昧》
当他说孤独时,他大概比许多人快乐诗意得多。毕竟,他温柔地,自知短暂却也诗意地栖息于世间。天明亮或灰蓝,他都能温柔并坦然地面对,不管是面对自己的内心亦或是面对他人的存在。
孤独,其实是一剂良药,而非一份苦痛。
存在于这世界的苦痛是什么?我想,那大概就是徘徊一词。难以孤独地栖息,不知何枝可依。望不穿这暧昧的眼,天早灰蓝,却又徘徊着不肯告别,不敢告别,只苦等一个天已晚,再道一声晚安,在终点等你。
如果将希望寄托于一个终点,寄托于一个也只有到了终点才能重逢的人,那生存于这个世间的意义就是等待死亡,因为那里才是他想栖息的故乡。
故乡,就是那个熟悉的,温柔的,似乎不会变化的地方。那个让你静好下来的地方呀,园里可开着暖春的花朵?桌上可放着热气冒腾的茶?书里可夹着写给你的诗行?屋里可等着将你名字轻唤的人?
似乎大部分人都曾有过一个故乡,那就是我们称之为童年的故乡亦或是故乡的童年的地方。在那里,孩童可以快乐地驻足,在总是太慢或不知不觉的时间里期盼一个长大的世界。直到孩童成长为大人,直到他意识到再也停不下脚步,再也回不到那个故乡时,他或许就会期盼另一个驻足,另一个故乡,另一个家。
“你却在终点等我,笑里有雨滴。”王菲:《你在终点等我》
在终点等的,不是你,而是故乡。
或许当人无法在这尘世间驻足,他就会想要在这尘世间流浪,并且相信终点会有让其驻足的故乡在等待。
“没有你的地方都是他乡,没有你的旅行都是流浪……我一直追寻着你心情的足迹……我甘愿成全了你珍藏的往昔……然后就拖着自己到山中隐居,你却在终点等我,住进你心里。”王菲:《你在终点等我》
流浪与隐居,似乎是一对相冲突的概念,但其实如果将它们放在一起与终点一起考量,就会发现,它们是一样的,都是一个等待的过程。在流浪中等待终点还是在隐居中等待终点,又有什么区别呢?
“离离细雨,茫茫星光,明朝早别来惊慌,投奔于遥遥他方,愿遗忘某寄望。”陈慧娴:《夜机》
惊慌。多么贴切的一个词。它或许形容了两类人。一类或许是不知故乡为何物的人。茫茫星光也好,离离细雨也好,不过今日复明日。惊慌也好,迷茫也罢,终会归于滚滚社会潮流。一类或许是知其故乡却无法到达的人。或许总在惊慌中投奔于遥遥他方,想要遗忘某些寄望。或许再等些温柔,给别人,也给自己,就能坦然面对那个心里的故乡,就能知道此间无一他方。
“红红仍是你,赠我的心中的炎阳。如流傻泪,祈望可体恤见谅。明晨离别你,路也许孤单得漫长。……只好深深把这刻尽凝望。
来日纵使千千阙歌,飘于远方我路上。来日纵使千千晚星,亮过今晚月亮。”陈慧娴/张国荣:《千千阙歌》
那心中红红的炎阳呀,就是此间的真意了。
愿千千阙歌飘于远方路上,愿千千晚星埋藏眺望的目光,愿温柔走在人生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