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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你怎么了?”郑刚在一片黑暗之中摸着墙的棱角回到了房间,感受到两只腿直直地杵在郑刚面前,郑刚把腿拍了拍,依旧没有因为受到刺激而让开。他小心翼翼地点了煤油灯,这一户一人只有一两的煤油此刻照亮了郑刚的视野,却也抹开了郑刚的泪泉。平时和郑刚谈笑风生的父亲正安静地睡着,只是没了呼吸。
1980年,郑刚15岁,父亲永远离开了。
一家之主没了,就像被一把火点燃的蚂蚁窝,灼灼滚烫。本来应该抱成一团的蚂蚁们,此刻互相推着挤着,谁都明白撑不了多久,但还是碍于和睦而惺惺作态,故作镇定。
“小刚,你看你二哥这么本分,我一个家庭妇女又没什么本事,你还小,不会赚钱,我和你二哥也养不活你和你娘了,要不就分家吧!”
郑刚自然知道二嫂话中的含义,一瞬间,郑刚的大脑空白了。他不明白为什么不好的事情会一件接着一件发生,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养活自己还有母亲。
郑母烧了满满一锅水,把木桶里的米一颗一颗拿出来,放进锅里,随后倒进了一筐红薯。折断了的细柴在火苗里面跳跃着,水开始冒泡了,此刻郑刚的内心就像锅里的水,咕咕嘟嘟的不知所向……
父亲办葬礼时,邻里给的五角一块的碎票子所剩无几了,连凑数的粮票也空了。母亲已年近半百,黝黑的皮肤下一根根皱纹凌乱地盘绕在她脸上,编织着一个寡妇该有的惆怅。母亲平日里总是梳在耳后的发髻,白了一片,闪着刺眼的光。
母亲的眼泪顺着皱纹一点点滑落下来,郑刚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妈,别担心,我……养你!”憋了重重的一口气,郑刚还是把话说出了口。转身,郑刚的眼角就溢出了咸咸的泪。他咬着牙哭着,小心翼翼,不敢让母亲发现。16岁的郑刚,要用弱小的身子撑起贫寒家庭的一片天,他也是满满的茫然。
郑刚不知道,这句话说出口,他付诸的将是几十年的努力,老天用命运的笔重重地创伤了他,他还要谢谢老天让他早早看清现实。
泥泞的山路,大雨滂沱。郑刚穿着哥哥留下的破衣服,脚上早已磨出了血泡,脚浸在雨水里,被锐物扎破了,血从脚趾中间渗出来,泥沙似乎是不清楚他的疼痛的,争先恐后地往伤口里面钻……板车上的三百斤木料越来越重了,郑刚每走一步,脚印在泥里,疼痛穿心。走完六公里,就可以拿到一块五的工资了,就可以让母亲高兴一会儿了……一种强大的力量支撑着郑刚,这是绝望的力量。他没了父亲,没了家人的支持,他深深地害怕当不了母亲的后盾,母亲也会离他远去,什么都可以没有,不能没有娘。郑刚在心里念着。
母亲颤抖着接过郑刚辛苦了一天赚的钱,看着半是稚嫩半是沉重的儿子,缓缓走向郑刚父亲的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