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看手机,已是凌晨一点半,还是没有什么睡意,妈妈一有动静我就起来,换尿不湿,擦拭身子,翻身,把手掌曲成盘子状敲打背部,自下而上地敲……这一切我都做得得心应手。
现在的妈妈,又回到了得病初期的模样。
四年前的11月11日那个晚上,终于在我起床一次又一次去看爸爸的一分一秒中度过去了。
爸爸睡醒了,我去扶他坐轮椅。床头绑着一条粗大的红布绳,那是妈妈的创造发明。
在无数个日夜里,已七十多岁的妈妈,想尽各种办法,把身高一米八多,体重一百六七十斤的爸爸,从轮椅内抱上抱下。妈妈出事前不久,我和妹妹都劝她找个护工,妈妈总说护工去了不方便,这是一方面,妈妈更是心疼钱。她一再说,自己还是可以的,晚上睡不好,白天可以补个觉。听妈妈这样说,我想当然地认为,妈妈还能行。其实妈妈已经很累了,终于有一天,妈妈说了一句话:“我替你们挡了很多(后面的话妈妈没有说,是困难?是劳累?是无奈?)。”之后不久,她松了口,说搬家后就找护工。
我让爸爸拽住红绳往床边挪,连拉带拽,慢慢把爸爸移到床边,再提着爸爸的裤腰往轮椅上挪,谁知一下子没弄好,爸爸半悬在了床和轮椅中间。我一下子冒出了汗,人就像要虚脱似的,只好一边使劲拽着爸爸,一边给先生打电话。
我照顾爸爸才不到一天,就已精疲力竭,十多年,那么多个日夜,不知道妈妈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弟弟从医院赶了过来,说妈妈还在急救室。我考虑到天开始冷了,就找了两件妈妈的毛衣让他带去,弟弟犹豫了一下,轻微叹口气,没有说什么,还是拿着走了。
当天,弟弟又回家,把我替换下来,我才得以去了医院。此时,妹妹已从北京赶回来。
医生告诉我们,只允许一名家属进入抢救室看望病人,只能待半个小时。先生说:“让文君先进去吧。”后来,先生告诉我,他是考虑妹妹平时不在妈妈身边,所以让妹妹先见。
一道白色的帘子,将抢救室与我们隔开。透过玻璃窗,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室内,妈妈的头发已剃光,浑身插着管。我才明白,弟弟拿着妈妈毛衣时的表情——毛衣,妈妈已无法穿了。我的眼睛紧跟着妹妹的一举一动,看她端着盆子,拿着毛巾,给妈妈一点、一点地擦拭手和脚。
第二天,我也穿上医院专用的看护服进入抢救室,妈妈还是处于昏迷中。在限定的半个小时里,我一边拿毛巾给妈妈擦拭,一边对妈妈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妈妈,我是文丽,您能听见女儿说话吗?文君从北京回来了,昨天还来看您呢,妈妈,求求您,快醒过来……
姐妹俩站在主治医生面前,医生面容严肃地告诉我们:“老人是脑动脉瘤破裂,病情严重。手术后,极大可能是植物人,恢复再好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一般情况下是生活不能自理。你们考虑一下,是否要动手术?是开颅,还是介入?”
我和妹妹紧紧盯着医生,全神贯注地听着,生怕漏掉医生说的每一个字,对医生问的“是否要动手术”,连连点头,对他说的严重后果,也连连点头,表示明白和理解。
尽管医生说得很严重,但我心里一直有个坚定的信念,我相信妈妈一定会苏醒过来。这种信念里,不排除有对医学的无知,但我就是相信。
这个信念是如此的强烈。先生有意无意地告诉我:妹妹很坚强,很看得开,她和弟弟、先生商量,是不是考虑买墓地。当听到这句话时,我一下子崩溃了,哭得喘不动气,对此,我完全没有思想准备……
全家围绕送妈妈去北京、还是济南,抑或是在当地医院动手术进行商量,最后是先生一锤定音:去外地,在路上有许多不可控因素,还是联系专家在当地医院做介入手术。妹妹从朋友那儿打听到,正巧有一位专家在临近的城市就诊,于是就联系朋友请了专家过来。
在手术室外,我的心没有“扑腾扑腾”剧烈地跳。一切都交给了专家,还有先生和弟弟妹妹,我们在一起,筑成阻拦病魔的一堵墙。我似乎是平静的。没有什么原因,但我就是相信妈妈会平安度过手术。
手术室的门开了,我们冲上去,一脸和善的专家走出来,微笑着告诉我们:“手术成功。你们母亲的血管有点畸形,手术时费了很多事。”
谢谢医生!我和妹妹双手作揖,弟弟和先生连声感谢。
……
天,终于亮了。
五点半我就起床了,给妈妈更换尿不湿,擦身,用棉球蘸着漱口水清洗牙齿,通过鼻饲管给妈妈喂水、喂饭、喂药,正在忙着,手机突然响了,爱姐的声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