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岁月开始在她身上刻下深深的痕迹：皮肤皱纹满布，晒得干枯，眼睛失去光泽，整个人好像都老了。
我写下这段文字的时候吃惊了一下，我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写老妈，还以为她还是年轻时的模样，仔细算算她也是快五十岁的人了。心里一时有点难受了，时间竟过的这么快。我以为她还是那个经常在厨房边做菜边给我讲过去事情的年轻一些的妈妈呢。
老妈不是个文化人，她是家里的第六个孩子，刚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就被姥姥安排到大姨家去照顾表姐们去了。老妈一直对姥姥怀着不满，从她经常告诉我要好好念书的话里听得出来她多遗憾自己没上过学。
我是村里念书挺好的几个孩子之一，常被当作弟弟们的榜样，老妈对我的关心从来不会说出来。但她常跟我讲小时候的事情，我从那些故事里听到了炙热的爱。
12岁开始寄宿生活后，从初中到高中再到大学，回家的间隔越来越久，每次回到家，我妈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给你做饭去啊，你先歇会，一会儿喊你。
寄宿学校基本都是中午开始放假，我是怕坐车的人，尤其是公交大巴之类的封闭式汽车，十多年来我养车了坐车不吃东西的习惯。所以我每次一到家，我妈就去做饭，无论她是不是刚吃过饭。
那时候家里还没有煤气和天然气，吃饭全靠烧火。她做饭我烧火，她就会问我学校的事情，然后开始讲我小时候的事情。
她常拿出来讲的最多的是我刚会走路时发生的一件事。她说那年夏天去麦地里拔草，就让我爸在树荫下看着我。那时候地头的树下有口井，是用来灌溉用的。夏天的温度高，连风都是热的，大家都受不了吧。我爸用小桶从井里打了一桶水放在井沿边，我就颤颤巍巍地走到了桶边，伸着小手从里面舀水往脸上抹。
我妈说她回头看了一下，就看到我站在井沿边在玩水。她没喊我爸，也没喊我，就一路跑到我身后，一巴掌打在屁股上，然后把我拽了回来。她说我竟然没哭，抱着我回家之后就开始数落我爸，看个孩子都差点看出事。从那以后把那口井用木板盖了起来。
那时候的我太小，完全不记得。可每次听的时候脑海里都有一幅画面呈现出来，好像我记忆里是有这件事的。
02
我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子，念书还可以，老妈对我也是抱有很大的期望。高三的学习压力大，我老是想回家。记得有一回模拟考试结束后我跟班主任说我要回家，他不准。我也没有正当的理由，但就是高兴不起来，想回家。老师虽然没准，但我还是回去了。
到家后快天黑了，我妈很奇怪我怎么回来了，不过她没问，晚上吃完饭后班主任打电话给我妈。我妈就喊我一起听，我听到班主任问：她是不是在学校跟同学闹别扭了，还是家里有啥事？我妈看了看蹲在地上的我，就说：老师，没跟同学闹别扭，她说她没钱了就回来了。我明天早上送她去学校，不耽误上课。老师又说了些别的才挂掉电话。
我妈就问我怎么了，我就是说没事，就是不想在学校待着，就想回家待一会儿。她想了一会儿才说：你想回家，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啊。过了一会儿又说，你现在也高三了，最后半年了，过完年就越来越紧张了。压力大可以放松一下，不要老放松。
虽然她不懂高三的压力到底有多大，但她明白一个月回家一次狼吞虎咽的我在学校也是没少受苦。第二天早上，天空中大雾弥漫，根本看不见路，我想等出太阳了再去，我妈不同意，骑着电动车穿着大衣慢慢地开着把我送到了学校。到了学校发现才七点，她的眉毛头发上一层白，像结冰的雾凇。
03
大学毕业工作后，离家越来越远，十月一或者春节才回家。待的时间又很短，每次开视频的时候她就想说聊一会儿，说着说着又说到小时候那次的井沿事件。
在外独自一人，面对家人泪点总是很低，听她讲小时候的事，会突然间红了眼。会觉得时间太快，日子太短。和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不够久。
岁月逝去，有遗憾，有恐慌。怕自己长大，怕她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