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事都安排妥当,该回去陪母亲了,她已翘首企盼许久。
事情安排妥当并不容易。
先是刊物提前一周做好。整个七月都在疲于奔命,孩子高考照顾起居饮食,中间出现突发状况,仓促参加南南论坛一个分论坛的评论,然后开始做一期正刊,一周后,做一期文摘,之后兑现承诺,回河北老家看望二姑,她已瘦骨嶙峋,躺在床上等着生命耗尽,油枯灯灭。回去时,没有心力再像从前那样,一个人驱车走三百多公里,回到那个太行山边缘的山村。
然后是孩子高考成绩发布,没有侥幸,没有奇迹,一切都是我们母子应得的回馈。
先生用了整整一周的时间,仔细研究招生目录,把志愿填好,又几经调整修改。这个工作,我没有分担。
成绩发布后的第三天,我和孩子,到一个咖啡馆,相对而坐,促膝长谈,深入沟通,“看见”他成长过程中每一个人的付出、期盼、焦灼与深沉之爱。之后,我便进入一个新的心理时期。
为了提早回老家,又提前一周把八月的工作完成,两次推后自己定的截稿时间。工作完成后,心里忐忑不宁,担心甩下太多工作给补台的同事。昨天下班,找领导交流,看看领导对稿件的态度。我知道,只要自己缺位,稿件还会被调整调换,这是我所在的小圈子的潜规则。
下班回家,一出电梯,浓浓的艾灸的烟气便扑面而来。屋里一片狼藉,儿子的肠胃又痛了一个下午,先生忙着给他做艾灸、泡脚、吃药,因为孩子怕凉,不敢吹空调,所以房间里有点像桑拿房。孩子躺在我们的床上,眉心紧皱。
先生一见我回来,好像一下子没了主心骨,问我是不是要带孩子去医院。其实前几天已经带他去北医三院做了必要检查,各种指标显示没有大问题。所以现在即便去,多半是空折腾一遍。于是给济北先生打电话请教,他说孩子还是因为气胸导致的免疫力低下,表现在了肠胃功能的失调,胸肺属金,脾为土,土生金,金伤害土,所以治本之策是补脾胃。他开了几味药,先生忙去药店照方抓药去了。
一个晚上我们都小心地察言观色,孩子经过两次呕吐和间歇性的肠胃疼痛,有点惊弓之鸟的惶恐。好在吃过药后,晚上没有再发作明显的腹痛。
今天吃过早饭后,他们父子七点十分出发,一人拖一个小旅行箱,出发去太原了。我便开始了我的完美误车之旅。
我的车是北京北站出发,距离我家只有一公里多一点,有多路公交可达。我轻松地开始进行外出前的清洁整理工作。厨房里的工作包括洗碗筷、杯子、锅等餐具炊具,洗干净需要带在路上吃掉的葡萄和黄瓜,洗大家临出发前换下的衣服,以及整理床铺,收回不能久晒的衣服,拖地板,补充蟑螂药,往马桶里倒入消毒剂,吃掉孩子因为没有胃口剩下的多半碗白粥和先生剩下的半袋牛奶。我满头大汗手脚并用,就在我要把冰箱里前几天和孩子去咖啡馆喝剩的一杯咖啡喝掉时,出了状况,第一个多米诺骨牌被推倒。
我先把凉咖啡倒进玻璃杯,在锅里烧了一点热水,然后把杯子坐进去加热。等到把玻璃杯拿出来放到餐桌上时,我想把杯子里的热咖啡倒进外带咖啡的纸杯时,玻璃杯的底部突然一下子掉了下来,一大杯咖啡一泻而下,全部洒到了餐桌上。我用了三四分钟清理餐桌和地板,心想,这是不是先生在施魔法,因为他总是担心我胃痛而反对我喝咖啡和茶。
这时候我定的八点半的闹钟响了,我一边盘算时间,一边加快节奏,洗脸刷牙护肤换衣服,往旅行箱里放进洗漱用品、笔记本电脑、备用鞋子,然后我找不到我准备好的首饰盒,我还想再拿两条丝巾,给小朋友的小礼物找了三四个盒子都放不进去,给女友的白茶盒子太大,需要换成一个茶饼节省空间。这时我的手开始微微发抖。
当我仓惶地拖着行李箱,提着垃圾袋,把门关上时,又站在门口往背包里一通乱摸,慌乱地找出钥匙锁门,又确认手机是否已经带好。当我按下电梯下行按键时,右侧的电梯正好从我的楼层经过,我只好等左边电梯来载我。
当我下楼后把垃圾扔到楼西侧的垃圾桶时,正好看到一辆出租车刚刚出了机动车东门。我拖着行李箱匆匆走出行人东门,看到路边正好停着一辆出租车,但是司机大概在等人,不载我,这时,一辆公交车进站又出站走了,这时是8点45。
我慌乱地看着两面来的出租车,对每一辆过往的车招手,但没有一辆停下来,他们或是载着客,或是要去执行他们的滴滴订单。
这时我已经乱了阵脚,又有两辆公交车过去了,我站在马路中间茫然无措,给先生打电话,大声让他帮我改签车票,几乎要哭出来。
我最终通过滴滴打到车,但是车过来时已经离我要乘的高铁的发车时间只剩下十五分钟。在出租车上,途经的三个路口,全部都是红灯,司机师傅提前把账单发到我的手机上、把后备箱打开,我下车后向四个人确认才最终到了进站口。我的脚步艰难地抬起,显得那么徒劳,因为我几乎要把自己绊倒。
等到我最终到了检票口时,离发车时间只有一分钟,但是已经停止了检票。
今天所有的机会,都被我错过。如果我能沉着应对,我有很多次机会可以赶上我原计划的车次,那是先生为我选的时间和靠窗的座位;下车会有弟弟在接我到他的新居。
可是我完美地误了车。
我失落地拖着脚步和行李箱到人工售票口改签车票时,我的衣服完全被汗水湿透,空调的风从高高的天花板上吹在我身上时,感觉透心地凉。排在我前面的每一个人,似乎都需要处理很长时间才能买好票。我改签好10点51分发车的另一趟高铁时,情绪仍未平复,沮丧和疲惫让我斯文尽失,被汗水浸湿的叫“芭蕾课”的卡其色T恤贴着我的皮肤,让我想大哭一场。
当我写完这些文字,我的衣服已被我的体温烘干。我戴着珍珠耳环和项链,不知会不会让我看起来还有那么一点点的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