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晚上我都杀死一手的蚊子。
就在刚才我又杀死了一只。它飞过来,我拍过去,它掉下去。它扭动着躯体,看上去没有死干净。于是,我从地上把它捡起来,正当我的手掌再次拍向它的时候。我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
“等等。”
我以为自己见了鬼,在泰国这个地方时间久了,多多少少会受到鬼文化的侵蚀。但稍作思量,断定没有鬼,也许只是幻听,更可能是外面有人在喊,只是碰巧被我听到罢了。想到这里,才猛然间记起来,手上还有一只半死的蚊子,得赶紧把它拍死,一会儿它要休息好了满血复活飞走,就轮到自己操自己了。
我再次举起手,然后向它拍过去。
“等一下!”
这次我听得真切,声音就来自房间内部。跟着,我的汗毛立了起来,就像猎场里惊觉猎犬。
“莫非真的见鬼了?!……不,不可能。”作为长在红旗下,曾被党和国家用马克主义思想武装起来的无神论者,现如今的不可知论者,我还是不能说服自己相信世界上真的有鬼。
“那个……我说……”
那个声音又出现了。
“我就在你的手上。”
“我的手上?!”我下意识地手一抖,半死的蚊子再一次掉到了地上。
从它掉落到摔到地上这段时间,我听到的声音是这样的:啊……轰。。。
蚊子没有再扭动它的躯体,我把它捡起来,想看看是不是真的死了。
“我就要死了。”蚊子说。
直到此刻,我的呼吸才平稳下来。“谢天谢地,真的没有鬼。有的是一只会说话的蚊子。”我被自己的这个说法吓了另一跳,差点又把蚊子从手里抖出去。
“你明知道我是蚊子杀手,每天都有你的族蚊死在我的手上。为什么还要来白白送死呢?”
“因为,我们是蚊子。”
“这算什么理由?”我有点失望地说。
“吸不到血,只有死路一条。即便知道每一次出行,都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成为一具干尸,所以必须冒险。”
“那为什么不去吸青蛙的血,牛的血,猪的血呢?”
“不论去吸哪种动物的血,被杀死的概率都是一样的。既然如此,有什么理由不去吸营养更高的血呢?”
我没有回答。
它也没有接着讲。
一个纠结我很久的问题突然窜入脑海。我如获至宝,立马问:“既然风险那么高,为何每次来吸血还要嗡嗡地叫,这不是明摆着让对方知道你们的行踪吗?刚刚听你讲还觉得你们挺理性。可是为什么会犯这么愚蠢的错误呢?”
“那你们人类的警车为什么总是鸣笛?”
“这个……每次看电影都会想到这个问题,不过都只是想想罢了,然后以警察是笨蛋了事。”
“让我来告诉你吧。警车鸣笛主要有两个作用:一、吓唬犯罪嫌疑人,让他们知难而退,停止犯罪。想象一下,假如坏人正在抢劫银行或者入室偷窃。当他们听到警车声音时最明智的做法肯定是感激结束犯罪行为尽快逃掉。这样就能减少损失或者保住了一条人命。至于抓捕坏人可以在其后进行。二、提醒道路上的车辆、行人及时避让,以最快速度赶到事发现场。
其实只有在处理突发事件时,警车才会鸣笛。比如有银行正在被抢劫、有歹徒正在实施犯罪。如果是实施逮捕行动的话是不会鸣笛的,连警车都不开。”
“这么说好像……哪里不对啊……哦……哦……对了,你们来吸血,所以你们才是犯罪嫌疑人好吧,躲都来不及,还嗡嗡嗡地来行动。不是脑子秀逗是什么。”
“对于我们来讲,吸血不是犯罪,是不得不做的事而已。没有那么多主观动机。”
“就像是……一种谋生的手段?”我问。
“没错。你们人类总说君子爱财取之以道,我们蚊子爱血也取之有道。这个道就是光明正大的去做,执行起来就是用嗡嗡声告诉你们人类,如果不想被吸,就走开。或者,决斗。对我们来说,没有死……就是最大的胜利……”
它眼睛正在慢慢地合起来。
”在蚊子的……世界,每一天……都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成为我们的最后一天。。。“
说完这句,手里的蚊子已经成了一具干尸。
风扇刮过一阵风,把它刮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