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年龄的增长,对于年的期盼也就淡化了。如今孩子们对于过年更是没有什么兴趣,他们对年的理解无非就是走走亲戚收收压岁钱而已。
然而,做为七零后的我来说,却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怀念那久远岁月里浓浓的年味了。
在我的记忆深处,年味,不光是味觉的记忆,更是那个艰苦的年代家人给我带来的温暖回忆。那暖暖的亲情会伴随我的一生,偶尔打开记忆之门的时候,内心依然会充满感动。
东北的冬天,腊月里是干冷干冷的,春节前后那几天更是一年中最冷的时节。爸爸每次从城里办年货回来,妈妈就会拿起笤帚掸去他身上和帽子上的霜花。我和妹妹则会迫不及待的打开那个鼓鼓的帆布兜子,把里面的年货一样一样的掏出来摆在地上,五颜六色的杂瓣糖、黢黑的冻梨、带壳的花生、烟花和爆竹......,爸爸还会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掏出几个面包、麻花放在炕上,那是我和妹妹平时很少吃得到的!
带着爸爸体温的面包异常香甜,那种幸福的滋味弥漫在过年的气氛里,包裹着我们弱小的身体。
腊月二十九,清晨的村庄被几声清脆的鞭炮声惊醒。徐徐升起的的炊烟里,夹带着新年的味道,在村庄里弥散开来。平时不愿早起的孩子们,今天都起的特别早,兜里揣着糖块、瓜子、鞭炮......,开始东家西家的乱串。含在嘴里的糖块把腮帮子胀得鼓鼓的,还不时从兜里拿出一个炮竹点燃扔到院子里,炮竹声响起我们就会高兴的欢呼雀跃。孩子们的快乐很快就融入到浓浓的年味里了!
吃完早饭,妈妈就开始烀肉、烀猪下水,熬肉皮冻了。几大块五花肉,猪蹄子、骨棒......,满满的一大锅。一整天,整个房子都被浓浓的肉香包裹着。
晚饭,妈妈会切上满满一大盘子的五花肉,猪苦肠。爸爸把大蒜捣成蒜泥,倒上酱油、辣椒油搅拌均匀。夹上一块肉片,蘸上蒜泥,放入口中的那一刻,一股肉香直冲脑仁。那肉片不需咀嚼,只需上下齿轻轻一抿,瞬间,你便会被那浓浓的香味融化并包裹住了......。
晚上,妈妈把白天烀好的肉皮拿出来,用刀剔掉附在上面的肥肉,然后把肉皮切成豆粒大小的丁,下到锅里再添上水,开始熬制肉皮冻。肉皮冻的熬制要小火慢熬,掌握好时间和火候。这期间,妈妈会不时打开锅盖,用勺子盛出一点来,用食指蘸一点汁水,然后拇指食指捏一下,根据汁水的粘稠度,判断火候是否合适。
熬好的肉皮冻汁水盛到盆里,就放在厨房的角落里冷却凝结。
腊月二十九的晚上,我们便在满屋肉香的包裹中幸福的睡着了。
早晨,睁开眼睛,妈妈已经把新衣服整整齐齐的放在我们的枕头边上了。我和妹妹咕噜一下爬起来,兴奋的穿上盼望已久的新衣服!日思夜盼的新年真的来了!
洗完脸,热腾腾的饺子就煮好了。酸菜猪肉馅的饺子,与蒜泥那是绝配!酸菜里带着肥肉,咬上一口酸爽中带着肉的香气,酸菜又化解了肉的油腻,让人胃口大开。时至今日,那味道依然跨越久远的时空,影响着我的味蕾!虽然如今饺子的馅料丰富多彩,但那不起眼的酸菜馅依然是我的最爱!
早饭后我和妹妹围在爸爸身后忙着贴春联。妈妈在厨房忙着给供奉的祖先做供品。碗口大小的方方正正的五花肉块,在妈妈手里魔术般的一层一层呈螺旋状上升,变成了金字塔形状,鲤鱼用油炸成金黄色装盘,粉条中间用红线绳捆扎好,两头放在油锅里边摁边炸,拿出来就变成了盛开的菊花模样......。一上午的时间,供桌上就摆满了妈妈亲手做的供品。一整天妈妈都在厨房里忙碌着,上午准备完供品下午又开始准备年夜饭了。
那时候我无比崇拜妈妈的想象力,左邻右舍的祖宗供桌上,只有我们家的最好看、最丰盛!包括那一桌子年夜饭,也是妈妈做的最好吃!
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年夜饭是一年中最为丰盛的一顿饭了。那是对忙碌了一年的大人们的一次慰劳,更是给望眼欲穿的孩子们解馋的一次机会。妈妈会非常珍惜的使用每一种来之不易的食材,她把自己全部的爱都融入到那食材的味道里了。
红烧鲤鱼、小鸡炖蘑菇、蒸肘子肉、炒肥肠、家常凉菜……,还有昨晚熬制的肉皮冻。红烧鲤鱼带着家里大酱的香味,吃上一口酱香味十足。小鸡炖蘑菇的老母鸡,在冬天里被妈妈用粮食喂得毛管发亮,从胸腔里掏出的一小碗黄灿灿的鸡油替代了豆油,炖好的鸡肉的味道浓香醇厚,让人过齿不忘。肘子肉切成筷子厚的大片,撒上葱花蒜末,花椒味精,倒点黄豆酱油,在锅里蒸上十几二十分钟。那肥而不腻的肉片,便成了儿时记忆中的旷世美味,也成了记忆中永恒的肉味。长大以后再也没有吃过那么香甜的猪肉了!
妈妈熬制的皮冻火候刚刚好!切好的皮冻即使用筷子用力夹也不会碎掉,蘸上捣碎的酱油蒜泥,咬上一口弹力十足,你会禁不住用力咀嚼,Q弹的口感混合着肉皮的清香,中和这蒜和酱油的味道,让人欲罢不能。爸爸妈妈看我和妹妹吃的香甜,他们便不再动筷子,看着我们吃的心满意足,幸福便会浮现在他们的脸上。
晚饭后,爸爸领着我和妹妹出去拜年,妈妈在家准备半夜的饺子。半夜这顿饺子是必须要吃的,尤其小孩子,即使我们熬不到半夜就睡了,妈妈也会把我们从睡梦中叫醒。饺馅是芹菜猪肉的,芹菜谐音“勤快”,父母希望我们长大后做一个勤劳的人,能够自食其力。妈妈会随机在饺子里包上几个糖块,寓意吃到的人新的一年幸福相伴。
晚上回来,爸爸点燃院子里的灯笼,那微弱的灯光在风中摇曳着,伴随着鞭炮爆炸发出的闪光,让新年的气氛很快在村庄里蔓延开来。
半夜了,爸爸把妹妹叫醒,外面的鞭炮声此起彼伏,火药燃烧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我和妹妹兴奋的跳下炕,妈妈给我们打好了滚烫的洗脸水,我们简单的洗了把脸,快速的跑到院子里。
爸爸在院子中间燃起一堆篝火,带着我和妹妹跪在火堆前,朝南面磕了三个头。爸爸告诉我,这样祖宗就会来家里过年了。
接下来,爸爸点燃了早就让我心痒的烟花和炮竹,我们的心随着那腾空而起的烟火飞了起来,在夜空中升腾着,燃烧着!那快乐简单而温暖。
妈妈在屋里已经煮好了饺子,每年那包着糖的饺子总能被妹妹吃到。
吃了饺子,也预示着年过去了。对下一个新年的期盼会伴随着短暂的失落感。接下来等待的漫长时间里,那留在记忆里的味道和那温暖的亲情,便是我们挨过那艰苦岁月的精神依赖。
长大成家为人父母的我们,有一天忽然感受到当年父母的心境。在困苦的岁月里,他们倾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儿女吃饱穿好,把为数不多美味做到极致,让我们体味生活的幸福!
如今生活好了,父母也老了。而那儿时的年味,也永远留在了父母老去的岁月里,虽然年代久远却历久弥香,虽然略带清苦却回味悠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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