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把人生比做一个大舞台的话,那么看村夫悍妇吵架就是一道很别致的风景:
乡下人吵架一般大都由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开始,打狗骂鸡,指桑骂槐,一般要是没人理睬,一个人骂着骂着就没劲了,而一旦有人接碴,那可真不得了!气势会陡然升温,脖子青筋便鼓起老粗,眼睛瞪得老圆,撸胳膊挽袖子,双手叉腰,口沫飞溅,手里指指划划。到后来发展到极致,你不依他不饶,日爹操娘羞先人类类种种,花样百出。仿佛在比赛看谁嗓门高,嘴里骂人的花样多谁就有理,最后骂不过的便恼羞成怒,脸皮撕破,升级至全武行,男人老拳,漏风巴掌,女人薅头发抓脸,甚则撒泼打滚,敞胸露怀,攀肩抱腰,扭作一团,让人不忍直视,却是便宜了围观的人,脸上严肃,肚里暗笑,看热闹劝架两不耽误。
这样的婆娘在我们的乡下总会有那么几个,但这种本事却不是谁都能学会的,首先要能做到不要脸皮,看的人越多越好,其次是嗓门要粗要高,嘴皮子要利索。最重要的是肚子里要有材料,一套一套互不重复的难听话得攒一肚子。拽头发抓脸的时候要狠,抓脸脸出血印,拽头发头发掉方显威猛。这个平时要学,慢慢练习,临阵才能把对方骂得睁不开眼,鸡狗都躲得远远地,这才算真本事!
记得在我小时候,有一家户的一头小猪嘴泛白沫死在了别人家门口,不知道吃了什么有毒的东西。偏偏小猪的主人是村里有名的“母老虎”,四五十岁的一个肉墩墩黑胖婆娘,看到自家的猪死了,这下可是天塌下来了,但见那婆娘挽着袖子,双手叉腰,站在躺着死猪的那家门口扯着嗓子破口大骂,什么“挨千刀”,“挨炮子儿”的,日天日地,胡骂乱骂,满巷子里都回荡着这婆娘的咆哮声,吓得没人敢在她三米之内走路。
被骂的那家人刚开始只是关着门任凭她骂,可后来那婆娘越骂越难听,连那家的祖宗八代都问候到了,那家人气不过开门辩解了两句,这下可是在热油锅里溅进了凉水,众人围观之下,只见那婆娘身子一挺,双手一拍屁股一跳三尺高,脸上的肥肉也变形了,五官也扭到了一起,声调陡地高了好几度,日爹日娘啊满嘴的污言秽语不分节点地从那张可怕的嘴里往外喷,连离得好远的小孩都被吓哭了,挨骂的那家人看着惹不起,门一关又挂起了免战牌。
旁边不知道谁嘟囔了一句:
“这婆娘咋这么凶?”
这下可更完了!那凶悍婆娘本来有几分没有尽兴的不甘,这下总算找到了接着发泄的地方,似乎要用自己的凶悍来验证他的话,只见她低吼一声:
“说的是你妈B!”
拎起地上的死猪就往那多嘴的人身上砸去,顺势伸着两只短胖的手扑过去抓那人的脸,那人一躲,躲过了死猪,却没躲过那婆娘,那婆娘竟一头扎进他的怀里,手顺势往他脸上抓去。那人吓得赶紧一推,劲大了些,把那婆娘推倒在地。那婆娘显然没料到他竟敢还手,一愣之下迅速反应过来,一把把自己的头发抓得稀乱,居然又做出了让众人目瞪口呆的举动——她一把解开了自己的衣襟,一边嚎叫着:
“我不活啦!我不活啦!”
一边就那样敞着白花花的奶子又扑向那被吓呆的倒霉蛋。旁边的人赶紧推他:
“还不快跑!”
那汉子才反应过来,说了句:
“我的个妈呀!” 撒腿就跑,那婆娘眼看追不上,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的肥肉跟着乱颤,两条又肥又短的大腿岔开成八字乱蹬,把鞋都蹬掉一只,一边蹬一边骂,两只手在大腿上拍得“啪啪”响,脸上乱糟糟却没有半滴泪,看热闹的人又好笑又可气却没人敢起哄,回头找她的家里人,却见他老头和她闺女早来了,都是一脸羞惭不敢过去,最后还是她闺女红着脸过去低头小声劝着把她妈拉了起来,替她遮好衣服,在众人的围观下满身灰土,披头散发,得意洋洋地回了家,临转身还不忘扭着头恶狠狠地指着紧闭大门的那户人家警告了几句,大意无非是”来日方长“,”走着瞧“之类……
这件事当年就发生在我家门口,我刚放学回来,目睹了那婆娘撒泼的全过程,情景至今仍然历历在目,好多年过去了,我时常会想,那婆娘生气的时候为什么要使劲拍屁股呢?她个子那么小,怎么能跳得那么高?总也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