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绍这个短篇之前,先介绍一下作者卡尔维诺。伊塔洛·卡尔维诺,1923年生于古巴,后随父母移居意大利。代表作有《看不见的城市》,《宇宙奇趣全集》等。他早期的作品多为现实主义,后转向幻想小说和寓言小说。1985年突发脑溢血去世,错过了当年的诺贝尔文学奖。
他的父母都是热带植物学家,在他的家里只有科研是受人尊敬的,而他成为唯一从事文学的人,却是20世纪最伟大的作者之一,在文学史上的地位和博尔赫斯比肩。
这篇《月亮的距离》是收录在《宇宙奇趣全集》的一个短篇。《宇宙奇趣全集》是卡尔维诺在阅读科学书籍时产生的灵感,加上充满幻想的想象力而完成的作品集。
“达尔文说,从前月亮曾经离地球很近。”
Qfwfq记得,那时月亮就在头上。近的时候,月亮只差一点就被海水浸泡。只需要一个梯子,就能爬到月亮上。月亮离地球最近的地方是金礁湾。Qfwfq一行划着船到达那个海域。通常船上有Qfwfq和他的表弟, VhdVhd船长和他的妻子。经受不住月球引力的小蟹,墨斗鱼,海带,小珊瑚等,会跃出海面,升空落到月亮上。
船上有一架木梯,一个人扶着,一个人爬上去,还有人划桨把船划到月亮下。站在梯子顶部,只要伸出胳膊就可以够到月亮。月亮表面覆盖着一层尖头鳞片。最上面的人一只手抓住一只个鳞片,另外一只手也抓住鳞片的时候,就会立刻感到脚下的梯子和船逃掉了,而月亮的移动会使他摆脱地球的引力,然后就像翻跟头一样,纵身一蹿,两脚就会落到月亮上。
从地球上看,是头朝下倒挂着的,可自己确是和平时一样正常站着,看船上的伙伴们像是葡萄串倒挂着。从月亮返回地球的动作难度大一些。像一种跳高,伸开双臂,尽最大努力高跳,这是从月亮上来讲。从地球上看,就像跳水,双臂张开后,一个猛子扎下来,人落到船的上方时,船上的人会抓住他的脚踝,把他拉回船上。
他们去月亮的原因,是为了取月乳。月乳很浓,像一种凝乳。月乳是当月球掠过地球上的草原,森林时,受月球吸引而飞到月亮上的那些东西在鳞片之间发酵而成的。他们通常拿一把大勺和一个大木桶。每盛上一勺就会用力甩向地球。只要掷力够大,这一勺月乳就甩到海面上浮起来,把它捞到船上就很容易了。
表弟虽然是个聋子,但他无论是跳上月亮,还是返回地球的动作都非常出众。像翻跟头一样,腾空而起。挖月乳对他来说也像是游戏。他在鳞片之间跳来跳去,想全身浸泡在月乳之中。他扔下月乳时,能一下甩到船上的木桶上,而Qfwfq往往因为没有战胜月亮的引力,投出去的一勺月乳又回落到自己头上。
从月球落到地球上的物体在一定时间内还保持着月亮的磁力,拒绝地球。Qfwfq每次返回时,都要头朝下好一阵子,其他人向他喊:“用力抓住我们。” Qfwfq的手就在乱抓乱摸中,抓到了船长的太太,Qfwfq用胳膊搂住她的腰,一下摔到船底。船长为了让Qfwfq清醒,朝他泼一桶水。
就这样Qfwfq开始爱上了船长夫人。可是他很快发现,船长夫人的目光总是盯着他的表弟。表弟去月球探险消失时,她会如坐针毡。她嫉妒月亮,而Qfwfq嫉妒表弟。不知道船长是否注意到妻子的举动,但船长毫无表情,通常会递给妻子一个竖琴。跟着竖琴声,Qfwfq合着唱起忧伤的曲子。
每个月表弟都会开心的到月亮上去。那次Qfwfq故意不去,想留在船长夫人身边。可夫人说她想登月。她从未去过,但船长也没反对,甚至帮她搬梯子。Qfwfq从后边支撑她,手掌和脸紧紧贴着夫人,直到她升到月亮时,Qfwfq感到失去接触的痛苦。Qfwfq甚至扑过去说:“我再上去一点,好扶她一下。” 但是像被一只钳子夹住一样给拉了回来。“你留在这里,这里有你该干的事情。”船长对Qfwfq命令着。
那时每个人的意图都已经很清楚了,而Qfwfq却没有理解。那夜有些不正常。海面不像以往那样紧绷绷的向天空拱起来。而月亮的磁力也不再发生作用了。月亮上的伙伴们也发现了正在发生的情况,向船上的人投来惊慌的目光。“月亮远离地球而去了!”他们不约而同的叫出声来。
表弟奔跑着,手扶月亮表面,翻了个跟头,这次却只跳到空中悬浮起来,他用力地像游泳一样朝船的方向过来。其他水手也急忙模仿他的样子。他们在半空比划。“互相抓住,笨蛋!”听到船长的命令,他们互相抓住,形成一团,扑通一声落进海里。
小船奋力打捞。“等等,还差夫人呢!” Qfwfq叫了起来。Qfwfq爬到梯子上,想把竖琴伸过去让夫人抓。但头顶到月亮的距离不再是先前那么近了。而Qfwfq竟然跳了下去,拼命游,抓到了她的手。但却没有拉她摆脱月球,却使她重新回到月亮上。“我跟你在一起待一个月吧!”Qfwfq竟然冒出这句话,接着摔在鳞片上。
漫长的一个月开始了。照说Qfwfq应该很幸福。霸占了表弟喜欢的月亮,独享与夫人的亲密。但举目望去,竟觉得这是一次流放。Qfwfq的爱恋只能集中在他对深感缺憾的一切思念之情上。而夫人呢,她明白表弟只爱月亮,她似乎只是想变成月亮。
月亮完成绕地球一周的旋转,他们回到金礁湾上。当Qfwfq认出这个熟悉的海湾时,真是惊恐万分,他没有料到它会因距离的加大而变小到如此地步。伙伴们用许多竹竿接成长竿,要竖起它来需要技艺精湛,不至于折断,或让小船倾斜失衡。竹竿顶尖果真触到月亮了,是表弟,他用竹竿戳到月亮表面,停顿片刻,给月亮一点小小推力,使月亮离地球再远一些,然后再回到原来的位置。他在和月亮进行最后一次游戏。
夫人的举动是义无反顾的,如果表弟爱的是月亮,她宁愿留在月亮上。她拨动琴弦。而Qfwfq在竹竿刚触到月亮时就跳上去抓住,感受到一种回归地球的命令对自然力量的控制。全然忘记了之所以登上月亮的原因,或许是对这动机的不幸结局有了清醒的认识。
回归地球是甜美的,但Qfwfq却因为失去夫人而痛苦。她成为一片月色,手持竖琴。是她使月亮成为月亮。
小说通过想象之外的想象力,颠覆了物理学,天文学等科学常识。由Qfwfq为主人公叙述的故事里有宇宙,有恐龙,有鸟类,有分裂,有死亡,有贝壳与时间,有世界的记忆。
博尔赫斯将宇宙(时空)比作图书馆。在它的世界里时间并非像直线一样只向前,可以与空间交错,像多维度迷宫。那么我认为人脑也是图书馆,也是宇宙,想象可以超越幻想,而幻想就是最初的科学。
我们定义宇宙的起源,那么谁来定义这个“定义”。如果森林里分两条路,我们只走了其中一条,接下来又遇到分岔路,由此多选一的一直走下去,如果这样的选择是我们的命运,那么我们未能选择的那么多条假设的路(像树枝分叉),是不是也可以称作我们的人生命运的一部分?
想象之外,无尽头。
关于Qfwfq所代表的意义,曾经印象里是什么数列,还是物理学定理,但还没有找到相关资料。我只是直观地看到它是一个对称的回文。或许是月亮和地球,天空与海面,想象与科学,我们所生活的时空和无限的宇宙,诸如此类的折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