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婶走了!
二婶就这样走了!
初闻消息,我很错愕,很震惊,很悲伤;继之一想,二婶享遐寿而驾仙鹤,安详西去,于她老人家,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当年文正公曾国藩曾经说过,曾家的男子能活过六十岁就已经不错了。我们家自传山公进川到我祖父,七代直系之中,大多数男子的寿年均不高。封建时代,生活压力大,工作压力大,这也正常。父亲祥钟公与叔父宗瑶公少孤,赖祖母何老孺人含辛茹苦,父亲兄弟二人俱进校学习,然后成家立业。到我辈,有弟兄姊妹八人。柔弱的家族小苗,最终长成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
这当中,二爸宗瑶公和二婶杨太夫人,贡献尤著。
哥哥姐姐回忆,上世纪六十年代,二婶生俊德哥之时,小玲二姐自老家送祖母到成都。二婶在坐月子,但对老家来的侄女非常关爱。等二姐返回老家的时候,二婶亲自安排,让二姐带回二十斤大米。二十斤大米,对现在的有些人而言,可能不值一哂。但要知道,那是1961年!那是大多数中国人都在挨饿的年月!那二十斤大米,可以直接等同于人的性命!二婶能将她和二爸从牙缝里俭省下来的大米送给老家,现在想来,除了感动,还是感动。
1968年二月,正是所谓文攻武卫最严重的时期,大哥小骐和四哥亚骐到成都二爸二婶家。二爸到火车北站接着两个侄儿,将行动不便的小骐背上,拉着亚骐,向成华街走去。一路之上,乒乒乓乓的枪声不断,呐喊声震天,那些肚皮瘪得前胸贴后背的“造反派”们,正打得不可开交。一到家,二婶看到亚骐的棉袄不甚暖和,当晚即将她的一件衣服改做面料。过了几天,二爸二婶还带上穿着这件改装新衣的亚骐,去照相馆照了一张全家福。
我是我们八兄妹中最小的一个,对二婶的印象大多是二婶的晚年。前些年二婶曾因脑溢血做过手术,记忆受到一些损伤。她对从前的事情记忆得非常清楚,但对眼前的一些事却显得健忘、甚至到了话音刚落就忘记说什么的程度。但只要知道晚辈要去看她,她就很兴奋,会反复、不断地问:“哪个要来啊?某某在哪里,怎么还没到啊?”在二婶的心中,亲情依旧占据着重要的位置。当孙子辈、曾孙辈回到家,争着叫她的时候,洋溢在二婶脸上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记得2014甲午年春节,当时二爸老人家还在。我们成都的六兄妹围着二爸二婶照了一张相,留下了美好而难忘的一瞬。
最近一年多,因为主编《西南作家》杂志,工作忙,事务冗,应酬多,我这个距二婶最近的侄儿,却很少有时间去看望她老人家。七月二十二号星期六,本计划和内子去二婶家,陪她老人家吃顿饭。可一大早就得知她住进了医院。等我和内子赶到医院,二婶说话已很困难。我们衷心地希望二婶尽快康复,尽快出院。谁知,仅仅四天,二婶却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唐代大诗人白居易的外祖父陈润,有一首《阙题》诗云:“丈夫不感恩,感恩宁有泪。心头感恩血,一滴染天地。”先祖曾子以孝为训,曾氏门中都知孝感恩。可我这个最不成器的侄儿,如今想感恩二婶,报答二婶,却再也不能。一思及此,不禁一恸!
二婶杨德凤老人,1930年岁次庚午二月初一生于新都;2017年7月25日,夏历丁酉年闰六月初三,上午9:35分,逝世于成都416医院,享年88岁。27日上午8:04分吉时,火化于成都磨盘山。
天国没有病痛,天国也不会有忧伤。亲爱的二婶,愿您早生极乐!
2017年7月27日,星期四,夜,于西都览星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