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我是孤身一人。因为从记事起,我耳朵里面听到的都是爸妈跟我讲,奶奶在我小时候(还不记事的时候)是如何对我不好,不给我吃不给我穿,弟弟出生以后变本加厉。
我6岁之前的记忆里只有两件事。
一是我跟着爸妈去田间,炎炎夏日,我连个帽子都没有戴,只小我一岁的弟弟却可以躲在巨大的背篓里,背篓上面盖了好几层单衣,用来遮挡阳光。不管他是睡着了还是在嬉闹,我的任务就是配合他、呵护他。
二是如今的我还会重复着的那个噩梦。刮着大风的夜晚,爸妈不在家,我内心深深地恐惧,举手敲着从外面锁上的大门,无助地哭泣。梦中是这样,但当时的现实是,我要看家,还要保护弟弟。我在最无助的时候,却被要求强大。
后来我们一家四口远迁,我的日子好过了一点。但我记忆最深的仍然是被弟弟打哭以后还要被爸爸打,弟弟闯的祸都是我受罚更重,本来就很听话懂事的我,只好努力做得更好,上初中的时候,身高不到一米五的我就能一次提两大桶水,然后努力走着直线,乞求一个夸赞。
但我还是躲不过弟弟将拳头大的土块、石块、砖头朝着我扔过来,聪明的我护住了头,却被打到身体其他地方。直到现在,每次看3D电影的时候,有东西朝我飞过来,我都会本能地想避开。可能我潜意识里觉得,在那一刻,我又是孤身一人了吧。
正因为童年的记忆大部分是灰暗的,我称自己为“没有童年的人”。在如今每个同龄人都热衷于六一狂欢的同时,我只是作为编辑完成任务一样地写篇文章而已。
不过,也许正因为我非常明白自己当时的处境,我一上学就考第一。后来,学习成了唯一能使我感到安全的事情,我心无旁骛,不停地啃课本,所有在课本上出现过的题,我都会解。尽管如此,亲戚听到我的好成绩都会说,你学习好,要把你弟弟也带好。
初中时,别人初识我,打招呼的方式都是“这就是传说中的***啊……”但这个不可思议的传说,却是我认清现实以后奋发努力的结果。我知道,我周围的女孩子很少有上学的,我上小学一到三年级在村学上,全校十几个孩子,包括我在内就两个女孩。我知道其他的女孩子羡慕我们,她们这辈子都不会有上学的机会。我也知道,我唯有好好学习,始终都是第一名,才有继续上学的机会。
那时候,我觉得那种机会很渺茫,但我知道,我想要逃离当下的处境,只有考第一名。
回头去想想,那时候的我,真的是“一个人在战斗”吗?不是的,我的心中藏着的是千军万马。深夜在家看家的时候,拳头大的石块飞向我的时候,成绩再好也得不到夸奖的时候,作为女孩始终考第一名而被议论的时候,是我心中的千军万马支撑着我,走到了今天。
所以,就算是孤身一人,心中也要有千军万马。
就像在纳粹集中营活下来的维克多·弗兰克,失去有孕在身的妻子,失去大部分家人,每天看着集中营里的很多人死去,他的心中要不是有千军万马,那可怜的孤独感早就杀死他了,我们哪还能看到《生命的意义》一书呢?
“在这里,从一个人最宝贵的生命到一件最微不足道的物品,一切都可被轻易夺走。在这里,我们只被保留了人性中最后一点自由,那就是在任何已经给定的环境下,决定自己的生活态度,决定自己的生存方式。”——维克多.弗兰克《生命的意义》
现如今,我们绝大多数人不可能陷入那样的绝境,但无论环境如何糟糕,无论生活如何令人绝望,我们都可以决定自己的生活态度,还有生存方式。
文丨晏翠 未经授权禁止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