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约了小N出来聚聚。
小N和我进入了认识的第11个年头，是我最好的闺蜜。我们平时并不热络，但是有时需要彼此的时候知道对方一定在所不辞。我喜欢并且珍惜这样的朋友关系。
不要脸但是还算比较客观的说一句，我和小N从还可以的院校毕业，平日里讲话伶牙俐齿，反应快，职场上还算是比较有能力的那种，至少在刚踏上社会的时候是这样。所以我们一直彼此肯定，互相鼓励。
除此以外，小N比我更加上进，她不是本地人，为了本地户口摸打滚爬了10几年。我最欣赏她的一点是，她好像永远知道自己要什么，每年都会给自己一个目标，比如她工作第一年去考了会计，第二年她考了驾照，第三年她开始念在职研究生，人大的法律系。如果说第一本会计证书是她的个人兴趣，那么和本科专业完全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法律专业也是她职业规划的一部分，因为她开始做融资的工作，需要一定的法务知识。三年硕士学位到手，她又开始挑战国考。此外她还在证券公司做过咨询，为此她去考了证券师。有人会觉得考证和个人能力并不直接挂钩，不过能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并且去努力，依然是小N不可否认的魅力。
你们知道我这里肯定有一个转折了。没错，小N的转折在她进入的那家证券公司。这家公司在某国是一家规模数一数二的证券公司，但是在中国只是一个办事处，人不多，中外雇员的数量差不多对半开。上层全是外方人员。小N一头热地投入了这家公司的工作，她做了很多规划，为了要干出一番事业。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抱怨了。“那帮xx人都是傻逼”“为什么这种人也可以做副总”“所有的人周一到周五都装忙不干活，周末跑去加班为了装勤奋”“某某天天在那里上网玩，没事就请假出去旅游。为什么我请假老板就要怀疑我工作态度？”她的抱怨越来越多，她越来越不想工作，状态越来越差。我曾劝她说，要么忍要么滚。她说我为什么要滚，等公司倒闭了我拿钱。
于是公司终于倒闭了，小N拿了一大笔钱。她开始优哉游哉继续找一份工作。她相信自己的能力可以马上换来称心的新工作。但是她在这家公司至少挥霍了5，6年的青春，这5，6年磨平了她的冲劲，消去了她的热情，削弱了她的意志。为了确保申报户口不受影响，空窗期她找了一家公司代理交社保，每个月的支出也非常惊人，加上日常开支，遣散费消耗的非常快。
春去秋来，她依然没有找到工作。曾经那么优秀的她，终于陷入了一种恐慌。从对自身能力坚信不疑变成了感慨自己一事无成又无知，最后化成了对自己全面否定的自卑。电话那头她哭得特别伤心，我只能哄着，哄着。没事没事，最近经济不景气，花点时间总能找到的。
失业快1年的时候，她终于找到了新工作。是一家小小的私企，无数次的碰壁后她放弃了自己曾经非大公司不进的执着，并且跟我解释小公司氛围不错，另外项目是提成制，如果干得好，收入也很可观。我开心地支持她，心想她的状态终于好起来了。
好景不长，1年都不到，小N又开始抱怨公司都是傻逼之类的云云，她对提成制度也抱有很大的怀疑，觉得公司的解释权完全不合理。于是她马上又跳进了一家相似的创业公司，而且是从前一家公司跳走的同事拉她进去的。
那时小N是那么描述她的新公司的——团队氛围不错，有发展前途，值得奋斗。她每周工作6天，每天无法准时下班，到家也是不停干活。但意外的是这次没有抱怨，她一定是心甘情愿地在奋斗吧。
这个周五，小N坐在我的对面。满面愁容，有点迫不及待地想倾诉，却又有点欲言又止。
“我的处境很糟糕”她终于开口了。
“怎么了？”
“我们公司一共只有6个人，4个是合伙人，剩下我和其他一个员工。4个合伙人里3个都看我不顺眼。”
“为什么？”
“他们觉得我能力不行，态度不行，他们包揽了所有项目的核心部分，只把学不到东西的边角料丢给我。”
“这是你自己想象的还是事实？”
“事实，我找了其中一个合伙人谈的，就是他告诉我3个合伙人都不看好我。”
“那个合伙人就是拉你进去的那个吗？”
“不是，拉我进去的那个现在也对我很不满意，他是个傻逼，他根本没有能力，他……”她开始抱怨那个人。“私人企业的老板恨不得你24小时都在那里拼命干活，可是我根本做不到，我又不能放弃家庭，我还是换一家公司吧”“我现在的能力是还不强，可是他们老扔那种事情给我，我怎么成长”
小N滔滔不绝地说着，我一言不发地听着，最后，她迟疑了片刻，问我，“呐，你说，问题是不是出在我身上？”
我小心翼翼但是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小N沉默了。
曾几何时，我们是如此的自信，我们在职场上，在生活中永远听到的都是表扬，吹捧，我们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只要是自己做的事，一定都是对的，一定都是最恰当的。什么时候，我们的自信变成了自以为是？
我并不是一个局外人站在那里不痛不痒地说着小N的问题点。因为就在两个月前，我也在事业和感情上受到了巨大的创伤。原因和小N一样，就是太自以为是，过于肯定自己的能力，觉得自己的想法肯定就是对的，但是我错了，其实别人并没有那么认同你，其实别人早在背后对你的能力产生了怀疑，只有你自己自我感觉良好，抱着几次的丰功伟绩觉得自己成了一个成功的代名词。
那两个月我做了各种沉思和反省，在各种情感的牵扯下得出了以上的结论，这是一个痛定思痛的过程，因为否定自己就好像否定了原本许多根深蒂固的想法，以至于接下来自己所想的，已经不知道是对还是错了。可是一旦你有了思路，而且你能认识到自己身上的问题，即使痛，也是自身破解而出的一种升华。
所以，当我听着小N的种种，我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我们是如此的孤傲清高，以为世界都是绕着自己在转，排斥和自己不同的事物，过分认同和自己相同的事物，让自己的世界越来越狭隘。
小N开始思索，我想不单单是因为她一直很相信我的意见，而是她一定也从这一系列的挫折之中隐隐察觉到了自己的问题。否则不可能我一那么说，她连一句义正言辞为自己辩解的话都没有。
“好好想想你自己想要什么，如果你确实因为家庭的原因不能在这样一家创业公司全力打拼，那么你可以换一家公司。但是如果你一直都这么自以为是，不看到自己身上的问题，那么不管你去哪里都会遇到同样的情况。但是我觉得既然合伙人都明确告诉你对你不满意，按你的性格你真的甘心吗？你为什么不去证明你的优秀？你真的一走了之，他们才会说，你果然就是不行！”
“你觉得这是违背自己的性格吗？想想现在的局面，都是因为自己的任性造成的，我们必须去接受和面对，不能逃避。”这话好像是对她说的，更像是对自己说的。
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变得看不清自己，横冲直撞头破血流。每一次对痛的认知是残酷的，又是必然的，也许，道理大家都懂，但是不累积到一定的伤，你依然不会在意那轻易结痂的小小口子。如果人总能在最早便察觉到自己的问题，那该能珍惜多少不应失去的宝贵东西啊。这样的想法又是不是太贪婪。
饭后我们和以前一样挽着往地铁站走，初春的风依然很冷，我们没有说太多，各自沉思，那些年少轻狂或者能随着夜灯被吹散吹尽，在和煦的春日里换成温柔的沉稳重新回来。
